见赵氏还是一脸迷茫,老夫人暗自顺了口气,再开口时也不顾什么含蓄委婉,全往直白里说:“衣姐儿的婚事要赶紧,灵姐儿也只比她小月份,亦耽搁不得。读零零小说再往下,娴姐儿祺哥儿翻年就满十二,也该留心着。你这个当娘的,别不过心,儿女都是要债的,你还有的磨!柳家这次吟诗会,你便仔细留心,给几个孩子瞧着些。”
老夫人把话说的这般明显,赵氏倒有些惶恐。府上四个孩子的婚姻大事都交由她把关,李嬷嬷又走了,她身边没个可商量的人,倘若看走眼或出了旁的错,岂不是要被埋怨一辈子?尤其是穆青衣,高不成低不就最是困难,又有老夫人的态度和定国公的盛宠在前,她不可能做到十分,到头来徒惹一身骚又何必。可老夫人交代的事若是拒绝……
“别摆出一副臭脸来,我不爱看。”老夫人目光多利,一眼就瞧出赵氏的担忧,先埋汰她两句才道,“只是让你看看,又不是立刻就决定人选,你怕什么怕?若是有拿不准的,问金嬷嬷便是,再说程姨娘也是个懂事的,往日她在我屋里我也使的十分得力。你遇事亦不妨问问她,这里头牵扯到灵姐儿,她想必极热心。”
让她问程姨娘?正妻低三下四去求一个妾?赵氏像吃了一万只苍蝇,脸色难看的要滴出墨来,却因面前是老夫人,只得虚心应下:“是,娘,媳妇儿一定多问。”
“这便好。”说着又招来金嬷嬷,扭头对赵氏言,“你这几日便辛苦辛苦做做功课,将京城里头未曾婚嫁的娘子郎君都过一遍,做到心中有数。我将金嬷嬷借你使几日,你有不懂的只管问她,几日后我可是要拷问你的。”
都将她与金嬷嬷的手牵在一起了,她还能拒绝吗?赵氏只得满口应承,回到楠苑在榻上歪了许久才明白自己被老夫人当枪使了。
穆青衣的婚事,不仅她不好插手,与蒋氏有过龃龉的老夫人同样不好插手。可定国公是个不着急的,换句话说就是不靠谱,老夫人又不能容忍定国公府有个嫁不出去的姑奶奶,亦不好插手穆青衣的婚事怕,两头不讨好惹得一身腥,只好将她当枪使,哄着她打头阵。
可现在明白过来有什么用?应都应了,金嬷嬷暂住的屋子也命人收拾了,她不能出尔反尔。赵氏望着窗棂想,想的脑门生疼。
要是李嬷嬷在就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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外院,定国公书房。
书房里只有两人,定国公和慕青幕大管事。
定国公坐在书案前,脸色阴沉如同乌云压顶。慕青跪在底下,头抵在青石地板上,额上汗顺着地板直流而下,湿了大片。
“这都是真的?”定国公沉声问。
“都是那人招的,小的绝不敢有半字虚言。”一边说一边磕,磕的脑门铁青。
板着脸沉默了半晌,定国公方道:“那人在哪儿?我要见她。”
“这……”
“嗯?”
“就在角院关着,国公爷是要去角院还是把人带到书房?”
“带过来吧。”
“小的这就去。”慕青连滚带爬出了书房。
他一出门定国公就瘫在鸡翅木的椅子上,双眼无神的盯着对面他自己所作的山水画。
蒋梦晴……他疼过爱过也怨过恨过,如今连缅怀纪念都面容模糊的女人。从她身体开始冰冷的那一刻起,他就觉得她的自戕很突兀,事先没有一丝征兆。可他只以为她藏的深,因为她从不爱他,不,因为她恨他。只因如此,他从没往旁的地方猜度,因为答案是那么的显而易见又令人痛彻心扉。
倘若真是……百年之后,他要如何面对她?他有何面目见她!
定国公就一动不动的坐在那里,心头空空如也,却又乱糟糟十分烦闷。
不一会儿,慕青带人进来他才强撑着坐起来,脊背挺直。
那是一个三十多岁的妇人,许是她招的快因而没等到用刑,衣着穿戴都还很是整齐体面,连头发都一丝不乱。
定国公看见她的脸有些怔愣,那妇人却没有半分生涩,好像早料到会有这样一日一般。果然,她笑了笑,道:“国公爷这些年过的可好?看气色倒是不错,看来新夫人很得您欢心呐!咦,怎不见新夫人在旁红袖添香夜研墨?啧啧,真可惜。”
“胡言乱语什么!”慕青推了那妇人一把。
“慕青,你下去。”定国公挥退慕青,问妇人,“你叫什么名字?”
妇人一笑,不答,只说:“可惜我家姑娘去的早,若是我家姑娘还在,国公爷哪里会连我都不认得。”
定国公见她不肯说自己的名字,慕青报上来的倒是有名:周贤贞。可当年蒋氏身边的丫鬟都是玉字打头,比如现在留在穆青衣身边的张嬷嬷就叫玉容,穆青衣七八岁时没的那个叫玉莹,还有玉萍玉烟。可这个周贤贞……玉贤?玉贞?都没有啊!
他只问不出来便也不问,开门见山道:“你说的,可都是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