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具身体,若是你再继续胡言乱语下去,我真的……不会再手下留情。”
颜筝咬了咬唇,目光里却带着前所未有的坚毅和清明,“司徒五公子,其实你心里知道的,不论有没有我,姑姑都已经不在了,除非你重新再作一次法,回到更早之前。
对,永德十三年二月的陈州,那时候姑姑刚被骆总管收入车队,她第一次逃跑,若有你接应,一定可以安然脱困,她不再回死,你得偿所愿。”
她长而卷翘的睫毛微煽,“我能想到的事,你也一定可以,但你没有这样做,却坚持要将我带离北府。我可不可以这样认为,那是因为,你没有办法再施一次法了,对吗?至少短期之内,你无法办到。”
这便是司徒锦没有立刻将她从姑姑的身体里驱逐的原因。
因为他很难再办到第二次了,所以他需要自己活着,哪怕明知道这具身体里装的是别人,可是他需要自己活着,这样他才能活下去。
否则,将近三十年的努力。一夕梦碎,原是徒劳,他飘荡在过去。而他所爱之人早已不知何处,他大约是会崩溃的。
想通了这一点之后,颜筝开始笃定,司徒锦根本就不需要特意做法将自己驱离。
如果他还有办法,他可以回到更久远的从前。甚至直接回到四年前,她被送离安烈府之前。
若他成功,她自然灰飞烟灭。
可若他不能,她便就是这个身体的主人,直到老或者死。
司徒锦被窥破心事,双手忍不住有些发颤。他敛下眼眸,沉声冷笑,“你若这样笃定。想不想赌一把?”
颜筝摇了摇头,“司徒五公子,我想有一点,你需要搞清楚,我和你之间。并不是仇敌,也不是对手。”
她抬头轻轻掰开覆住箭矢的他的手。将箭上的血痕轻轻吹了吹,重新放回箭筒,“我们有同样离奇诡异的经历,同知晓夏朝天下未来三十年的变化,只要我们成为朋友,可以成为彼此的助力。”
司徒锦皱了皱眉,“助力?”
颜筝目光微凝,“你前世入道,是为了寻找死而复生之法,如今姑姑的魂魄早逝,这已成事实,想必道门之中,再也没有什么是令你牵记不下的了,若是如此,司徒五公子不如恣意地活过今世,正好弥补那些虚度的光阴。”
她抿了抿唇,“我祖父颜缄时常赞你有经天纬地之才,若是出仕,定能为君分忧,成为国之栋梁,若你愿意,我可以将我知道的事告诉你,让你在朝中风生水起,无往而不利。”
这点对她来说,真的一点都不难,她曾是夏朝少帝的皇后,熟读史书,常与祖父颜缄谈论朝事,对这三十年来时局的变迁,没有人比她更加清楚,司徒锦若想当官,只要她略微指点一二,便能顺风顺水,成为夏朝股肱之臣。
司徒锦冷笑一声,“那么我呢,又该怎样回报颜皇后?”
颜筝眸光微转,“将我安全地送到皇城南郊的庆春园,从此以后,忘了我曾是谁,彼此相安无事地活着,仅此而已。”
她睫毛轻颤,“当然,若你不介意,我们也可以像寻常的世交一般,时有往来,我甚至可以学姑姑那样唤你一声锦哥哥,只是,我的心里藏着谁,我和谁有过什么样的情爱纠葛,这些事,你以后再不许管。”
车厢里长久的沉默,如死灰一般。
也不知过了多久,司徒锦又是一声冷笑,只是这一回,他的笑声里添加太多难以言喻的心事,有讥讽,有苦涩,有愤怒,又有不甘,最后这些复杂的情绪,却都化成深浓的无奈。
他沉沉地开口,“你喜欢的那个男人,终究是要死的,与其到时伤悲,不如将他彻底忘了。你说得对,我们之间不该是仇敌,也不该是对手,毕竟,你恐怕是这世上唯一一个能懂我的人了,而我也同样是唯一能懂你的那个人。”
司徒锦抬头望着她,“我们这样天造地设,不如你嫁我为妻,我不求你爱我,只愿你能陪在我身边。”
颜筝微愣,随即轻轻笑起,她摇了摇头,“我和姑姑一点也不一样,而你想要的却只是这副皮囊,天下容貌相似的人不知凡几,鬼斧神工的面具师也能替你做出你想要的那张脸来。而我……”
她目光倏地柔软下来,如同春夜里的水珠,“和你一样,就算拼了性命,我也要让我喜欢的男人活下去!他不会死,我也不会忘了他,永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