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后来,你们就让他在广西成了亲?”
殷昱比谢琬更为沉默,这话依然由谢琬来问。
“他成亲也是个意外。”窦谨恢复了平静,依旧负起手来,“并不是正式成亲。”
话说得隐晦,谢琬也听明白了,不是正式成亲,那自然是到了年龄的窦谌开始有了萌动,而身边侍候的人必然少不了女子。
“询儿的生母是个窦谌身边的侍女,等我带着他去到广西时,他母亲已经被窦谌杀死了。”
窦谨平静地说,“正是因为有了这一桩,我才下了决心带他去见窦谌。在那里,我把所有的事情全都告诉了他,事实上对于一个年仅六岁,自幼又生长在锦绣堆里的孩子来说,从见到他父亲的第一眼起,就已经崩溃了。
“那几天里,我不断地灌输给他要报仇的概念,并且强调霍家的罪行,以及殷家必除的重要性,他视如我生父,对我言听计从,当时我简直能够清晰地看到他眼里仇恨的火光!从他回到京师之后便开始埋头看书钻研时起,我就知道我成功了,不管日后事情怎么发展,他都会是我饲养的一只强壮飞鹰!
“那些年我有意识的给予他一些引导,可是没想到,他比我想象的聪明多了,他居然在我不知道的情况下,通过翻阅兵书,整理了一套相对站得住脚的暗杀计划,而他告诉我,他要开始实施他计划的第一步,养杀手。
“那是在从广西回来的两年后的事情,一个八岁的孩子,他说要养杀手!这种话如果从王爷的口里说出来,我相信。因为宫中对接班人的培养是常人难及的。可是他有这种念头,便开始让我产生了提防之心。
“他这么能干,万一有一天他不受控制了怎么办?万一他不经过我允许。擅自展开行动,然后给窦府带来麻烦了怎么办?关键是。如果有一天他真的成功了,扫平障碍登上帝位,那捉棋子的人不还是别人不是我吗?
“有一日我们在湖心小木船上赏月,我借口起身,独留他一人在船上,他不知道我早就让人在船底栓了根绳子,绳子的一头被人捏在手里,藏在岸上。我上岸之后。埋伏的那人将绳子一扯,船翻了,他掉进了湖里,半个时辰的时候没人理会他。
“之后我让人将他救起来,他当然没死,但是落下了病根,从此药不离身。这样的一个人,就是再能耐也不可能活得长久了,等他拼着命地把所有的事情都做完,也就基本到了我来接手享福的时候。这孩子挺拼命。其实顶多再过得三五年,我也就成功了。”
他抬首看着窗外微叹,语气就像刚刚失手输了盘棋似的略带遗憾。
旁国的窦夫人早就听得木瞪口呆。从窦谨口中吐出的事实,竟然与她所知的完全不同!
“对你这样的人,我竟然想不出言语来形容!”
谢琬上前两步,紧盯着他的面目,“诚然,护国公夫妇与孝懿皇后俱都罪不可赦,可是你跟他们有什么两样?现在我反倒有些同情起窦询来了,他的悲剧不在于拥有一个可怜的身世,也不在于他的野心勃勃。而是在于拥有一个你这样的叔叔!
“跟你这样的叔叔比起来,我忽然又觉得遇上谢荣我其实还算蛮幸运。
“真正野心勃勃的人是你。而你比一切野心家还要来得卑鄙。因为别的人至少还会亲自上阵摘取果实,而你呢?你把身世原本就可怜的窦询一把推上了不归路。你把他当成替你卖命的工具,可怜他临死前还拿刀划花了自己的脸,冲上城楼来保护你们!”
她深呼吸了口气,放缓语速接着说:“孝懿太后害死了惠安太子,又害得同为稚子的窦谌苦难一生,这本来对一个孩子来就是残忍的现实。可你不是想办法让窦询获得更温暖的人生,而是亲手毁了他,纵然殷霍两家都有罪,你也没有资格指责,因为你的手段比他们更恶劣!”
“恶劣又怎样?”
窦谨猛地摊开手来,“难道他身上的仇不该报吗?霍达杀死我父亲的仇不该报吗?!我不过是想让他把这个仇报得更顺利更彻底些,以牙以牙,这有错吗?!”
“你错了!”
这时候,门外忽然又响起道沉重而苍老的声音。
一众人遁声望去,只见身披战甲的护国公缓步走了进来。一日没见,他的长须竟陡然花白了几分,而面容看上去也多了几分沧桑。
看到他,窦谨的目光猛地狠戾起来了:“霍达?好,你也来了!”
“是我让他过来的。”殷昱道。“原本有些事想带去大理寺再行审问,现在看来,还不如就地审清楚的好。”说罢他转向护国公:“窦谨刚才说,惠安太子出游的那天傍晚,你曾经到过窦府提起许老夫人冒称疾病欺君之事,你提到此事有什么目的?”
护国公垂下眼眸,将手上头盔顺手放在桌案上,说道:“这世间每一个坏人,都不是天生就想害人的,包括孝懿皇后,包括我们夫妇。窦准比我大三岁,他忠诚憨厚,没什么心眼儿。可我不同,我是继承爵位的,我自小主意比他多,想问题也比他周到,所以有时候他甚至会随着别人一道唤我大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