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裤腿子挽着来上班了。老远只见到那棵已经长成腰粗的白杨树旗杆了,却不见旗杆底下的房子。近了看,吓住了,悄没声息地站在学生的身后,不敢去看马大志。
马大志叫德顺媳妇和水莲集合了所有的学生。马大志站在前面,浑身是泥,显得很滑稽。马大志看看身后的破烂,说,都扒拉出来了,各班级的桌子椅子黑板啥的,都归拢在各班级的一边。不能用的待会我找人修理修理,学校倒了,有校长给咱跑公社跑总校要,要水泥,要红砖,咱们这回要盖新学校,六个年级的学校。俗话说,新的不去,旧的不来。水莲在旁边小声提醒,马老师,是旧的不去,新的不来。马大志意识到了,纠正说,是旧的不去,新的不来。咱马耳朵沟“向阳红”小学,马上就该过上好日子了。现在,升旗。
胡栋梁的眼眶慢慢湿润了,他看见四个学生在泥泞中,姿势还是像平日的样子,手托着国旗走向那株特殊的旗杆。远远近近的乡亲们都来了,都来看着马大志指挥大家举行的升旗仪式。那抹鲜红,还是像往常一样飘扬起来,在马耳朵沟的山峦深处依旧鲜艳夺目,依旧是一帧最美的风景。
旗子升了上去,德顺媳妇满眼迷茫,不知道马大志接下来咋办。马大志高声宣布着,从今天开始,一年级二年级的学生都抬着课桌去德顺家去上课。二年级三年级的学生都跟水莲老师走。五年级六年级的学生都上我家老房子去上课。咱们的新学校,会在一个月之内盖起来,我都想好了,期末考试,咱就在宽敞明亮的新教室里写字算题。还有啊,新教室一定要用上玻璃窗子,红砖铺地,亮亮堂堂的。
德顺媳妇哭丧着脸,说,马老师,咱哪有钱盖房子啊?学校还欠我的工资没给呢。马大志手一挥,说,你放心,不会扣你的工资钱,活人叫尿憋不死。你就只管教好学生就成。钱没有,咱有骨气。有骨气在,就能张罗起新学校的房子。民办突然从人缝里站了出来,民办手举着几张白纸,上面印满了硬币。民办脆生生地说,爹,我晚上也没睡觉呢,跟秋月姑姑一起印了好多钱,有了这些钱,爹就能盖新学校了。
马大志抱起民办,把民办的小脸贴在自己的胸口。
胡栋梁站在一片废墟前,看着马大志,看着学生们走远。马大志只丢给他一句话,马大志说,胡校长,事你看着办。胡栋梁百感交集,想说什么。嘴角动了动,什么也没说得出来。
胡栋梁骑上自行车就走,风风火火地一直骑到总校的院子里。支上自行车就进了领导的办公室。一推门,看见武桂枝坐在椅子上。愣了下,领导不在,只有武桂枝一个人在屋。武桂枝赶紧站起来,说,栋梁,我正来找你呢。胡栋梁愣了下,顾不得问武桂枝找自己做啥,先找领导汇报情况。武桂枝嘴撇了撇,委屈。说,都出去了,一会儿才能回来。胡栋梁这才算消停下来,问,你找我啥事?武桂枝说,我怀孕了,你的。
胡栋梁蒙了,半天没缓过神来,说,等会,你再说一遍。武桂枝一字一顿,很清晰地说,临走的那天上午,你在我肚子里种上了娃。胡栋梁的脸色就“唰”地变白了。胡栋梁缓了半天,说,你想咋办?上这干啥?武桂枝笑了,我得给你报喜啊,顺便跟领导们说一声,咱的喜酒得补上啊。还有,我坐月子是在县里还是去马耳朵沟啊。
胡栋梁说,这事我娘知道吗?武桂枝摇头说,都不知道呢,我得先跟你商量。我偷着去县医院问了,做掉孩子也成,必须要你单位教育局出具证明,还有咱俩的结婚登记证。
胡栋梁一臀部坐在椅子上,说,姐,你先别着急,我想想,我想想,我会有办法的。
武桂枝笑盈盈地说,那你想吧,姐等你。胡栋梁想想说,这样吧,姐,咱回家去想?你也想,我也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