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那时起,何意就越发沉默,整个人就仿佛从冰雪堆里走出一般,再也没有什么能动摇他学剑的意志。读零零小说何氏剑门历代的门主几乎都终身未婚,也无子嗣留下。所有的弟子都是修行时捡回来的孤儿,只有真正无情的人才能获得传承。何意心志坚定,从不相信感情。正因为此,他才能毫无顾忌的杀掉所有朝夕相处的师兄弟,从生死战中脱颖而出,顺利出师继承天下第一剑的称号。
何意虽然对何无雪心生隔阂,但却从未违背过她的意愿。没有何无雪,他们早就冻死在街头。何无雪对他们再冷淡,在传授剑法上还是尽心尽力,衣食用度也从未有过短缺。何无雪死后,他在她枕头下找到一张何无风年轻时候的小像,揉得皱皱巴巴,看起来也不觉得多英俊。何无雪一辈子眼高于顶,所挑弟子各个都容貌出众。她年少时更是心高气傲,当然不可能瞧得上他。谁知临死前,最不可能被她看上的人却被她放在了心上。
以何无风那种普通样貌,生出的女儿只怕也好不到哪里去,要在茫茫人海中找到她,无异于海底捞针。更何况那个女孩若是与何意一般大,现在早就该嫁人生子,难道他还要杀了她相公孩子,把她强娶回来不成?
这几年寻寻觅觅,一直求而不得,何意曾无数次想过就此罢手,可就在今夜,阿苒出现了。熟悉的剑风,熟悉的步法。他从未想到,何无风的女儿竟然生得如此绝色。何无雪美貌已经到了极致,可与阿苒一比却还是输了三分,或许是因为阿苒的年纪更小,或许是她的眼神更纯澈,或许是今夜的月色实在太美。
何意看着她从容应对背叛出卖,面对强权也毫无畏惧,甚至为了离开连吴王的主意也敢打。她仿佛不知道挟持藩王的罪名何等严重,甚至丝毫不在乎罪名坐实的后果。他心里隐隐有些好奇,到底是什么理由支持着她这么胆大妄为一意孤行。
就如同一只轻雁一般,何意远远的跟在后面,沉默的看着她与司马珏斗嘴,听着她那荒腔走板的山野小调,直到听见她小声呼唤着他的名字,才不动声色的从阴影里飞出,轻轻落在她面前。
“阿苒。”他背靠大树,半闭着眼睛在心中念着她的名字。直觉告诉他,这个少女极有可能成为他的弱点,只有杀了她才是最明智的选择。树荫的阴影落在他脸上,显得有些晦涩不明。
何氏剑法走的乃是无情剑道的路子,威力虽大,代价也大。修习到第九层,如果心境变化,极有可能走火入魔。何氏一脉的门主几乎没有长寿的,何无雪就死在了这上头。他不想成为第二个何无雪,就必须将所有潜在的威胁一一拔除。可这样一来,师父的遗命就无法完成。
杀还是不杀?
……
或许是老天听到了阿苒的心声,这一夜总算是有惊无险的过去了。少女快马加鞭,终于赶在晌午之前进了京。城门守卫果然如司马珏所言,属于典型的欺软怕硬之徒。阿苒非京城人士,但与小谢相处了一个多月,已经能说一口漂亮的官话,只不过昨夜一战,她身上的衣衫被何意的剑气划得破破烂烂,看起来十分落魄。其中一名守卫见她生得美貌,便想上前借机揩点油。不想被另一人一脚踹在膝盖内侧,那人显然是老油条了,冷笑道:“新来的,没看到她手上的剑?诚郡王府的人,你也敢招惹,不想要脑袋了?”
那守卫险些跌倒,不由犟嘴道:“诚郡王府的人能穿成这样?没准剑是她偷的呢?”
那老油条啐了他一口道:“想女人想疯了,脑子都不动了?哪家的偷儿偷了诚郡王世子的配剑,还敢在光天化日之下到处招摇?你看她那长相,那皮肉,能是贼窝里养出来的吗?那小魔……”他忽然觉得有些不妥,压低了声音,“世子什么人你不知道?幺蛾子层出不穷的,落在他手上死都不知道怎么死!你若是想死可以,别拖累我。”
司马珏恶名昭彰又爱招摇,所用之物无一不是金光闪闪华丽非凡。这柄佩剑他得来颇为不易,更是恨不得日日显摆。这老油条以前被他修理过几次,见剑如见人,躲还来不及,哪有胆子上前盘查?
阿苒在深山里隐居了十几年,从未进过京,随身还特意带上了户籍,以备不测。此时尚未有路引[1],大晋沿袭前朝黄白籍制,除僧、兵、奴、杂户等特殊人口外,普通居民持黄籍,因战乱南迁导致的各种流动人口持白籍。阿苒手里的是黄籍,还是阿爹生前带着她去办的。
阿苒十分奇怪,别人进城都被守卫各种盘剥,到了她这里,就仿佛在送瘟神,各种避之不及。她按照小谢所说,进城后往南,沿街数到倒数第三间金肆[2],将驿马系在路边的树下,摸出一个大钱让街边顽童帮忙看着,深吸一口气,昂首阔步的走了进去。
这家店是谢夫人娘家的陪嫁,门前挂着的香樟木质牌匾上写着青霄阁三个字。店面倒是不大,入门就立着一对一人来高的貔貅镂空宝瓶,店内陈设优雅宁和,所用器物皆是上品。掌柜看起来年过五旬,头发皆已花白,正安静的立在黄梨花木质的柜台后面筹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