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来也奇怪,以前的裘三升是三棍子打不出一个屁来的木讷人,自从开到山东之后,转眼间就变了样。成天乐呵呵的不说,见人就主动招呼拉扯家常、询问地方风物,嘴皮子利索了,舌头也能打转了,脑子都好使了几分。
他的变化似乎证明了一个道理——人是受环境影响的。北方人裘三升在属于南方的湖北,在北方的山东,表现截然不同。
带着一队侦察骑兵和一队骑兵第九团的“新兵”,不,准确说是骑马步兵,裘三升完成在龙口的巡视任务后,经艾山、大泽山山谷地区到平度,检验一下骑马走这条道的难度并记录行军时间。
所谓骑马步兵的说法,乃是因为两个原因。
第一个原因是第九师骑兵团原本是没马的,番号给57炮营、机枪营占用。自从徐树铮将军给第九师带来战马之后,骑兵第九团才以当初吴家岗“马六标起义”官兵为基础,挑选各部精干步兵、炮兵组建起来,因为大多数官兵原本是步兵,才有骑马步兵之说。
第二个原因是大帅对骑九团以及未来骑兵部队的编制、使用要求而来。战马,带给重步兵以快速机动的能力,挥舞马刀杀敌纵然痛快,却哪里有用马枪、驮载的重机枪和步兵炮来得利索?时代变了,兵种的战术使用也要变,否则,马六标在吴家岗的悲剧就多半会在骑九团身上重演。
山谷中的道路,多半是金矿上的人们踩出来的。大泽山,在本地人嘴里叫“藏金山”,龙口南部、招远、掖县、平度北部,采金史可以追溯到一千多年前,到了清末,有李宗岱用机械挖掘金矿石冶炼,较具规模,却因经营不善而倒闭。
行走在山谷间的小道上,骑兵们的话题自然就离不开黄金了。
“教练官,你说这山里真埋着金子,会不会我们走着走着就看到一块金疙瘩呢?”
裘三升笑骂道:“滚你娘的,尽往好处想。我说六顺儿,你见过金子吗?”
“没”孟六顺蔫巴了,他家兄弟七个,薄田几亩,爹妈和前面的哥哥们要租田来种才能养活小的。就这样,七个兄弟只活下来四个,还温饱不济。老实说,孟六顺在汊河口当民团之前,根本就不知**为何物,只知道没地种的年轻人得自个儿找饭碗填饱肚子。如此境况,哪里见识过金子啊?
“那”裘三升举手示意,勒住战马。“你去那边,看看是啥土质?”
嗯,闲话是闲话,办正经事要紧!
孟六顺翻身下马,从马鞍后抽出工兵铲,又拽了一条小麻袋,小跑到裘三升所指的山脚凹地,这里有雨水从山上冲刷下来的泥土堆积,不似别处大多为裸露的山石。一铲下去,泥土装进麻袋,这边的裘三升已经根据行程记录了“采样”的大致地点,用铅笔写在记事本上。写了两份,一份撕下来装进麻袋里,以便回去后对照。
“是粘砂土。”孟六顺很笃定,毕竟是农家子弟出身,又在部队里学了些文化。
裸露的山石,少量的粘砂土,真要在这鬼地方打仗,挖个单兵掩体都得费老大劲儿,更别说堑壕、防炮洞了!裘三升用带着些许抱怨、怒气的目光打量两边的山岭,山上还真没几棵像样的大树,大多是低矮的灌木、草丛。
充任骑兵团教练官的裘三升翻身下马,一摆手,真要跟着下马的一长溜骑兵们停住了动作,看着教练官顺着山坡向上爬,一直向上。这就是第九师军官的作风,凡事身体力行,战场踏勘更是要求周到、细致,只有指挥官对地形地貌地物有了切实了解,才能在战时合理分配兵力,以充分利用地利。不多时,裘三升爬到山顶,举目四望,这一带的山形地貌都他娘的差不多,从山谷到两侧山头,高差大约百余米,最高的艾山在正东偏北方向,大约7多米高度。这山与大别山相比,充其量称之为丘陵吧?
掏出本子和铅笔,勾画出这一带的地形,这是测绘队提供了地图之后的指挥官踏勘图,感性的认识结合地图的等高线,更能掌握地形地貌的特点。何处藏兵?何处列炮?何处为阻击地?何处适合迂回穿插?何处有明显的地物标志?骑马步兵的军官,这些事儿都要老老实实、扎扎实实的从头做起。
勾画妥当后,裘三升看着自己的“作品”,满意的点点头,收好本子和铅笔,连滚带溜的下了山。孟六顺还眼巴巴的等着教练官给他说金子的事儿呢!金子啥样?老子也没见过!
济南火车站,第五师军乐队排着整齐的队列,奏出慷慨激扬的第九师军歌。
缓缓驶来的火车刚刚停下,靳云鹏和“小老弟”徐树铮,以及第五师、第九师、第十师的将校、各部的观察团代表、山东士绅名流就向前涌动到加挂的花车前。
门开了,戴着眼镜的见习差遣官刘昭明准尉出现在门口,随后是傅常少校,两人跳下车左右站定,一身笔挺军服的何向东才大模大样、气场十足的现身,向站台上的人群立正行个举手礼,再面露微笑挥手示意。其实,他心底是不耐烦的,他可以用这套排场给段祺瑞撑面子,却不愿意别人用这种排场来浪费自己的时间和精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