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像是在都督府..身体陷在软软的沙发里,茶几上的茶杯,不是,是咖啡杯里飘出香味,旁边总有女子的谈笑声,她们都穿着漂亮的裙子,像花蝴蝶一般。还有,几个顽皮孩子吵闹着互相追逐的身影总在面前晃来晃去,他们是为了争夺一枚金属制成的、有着精美浮雕五角星的证章。
椅子倒了,茶几摇晃了,咖啡杯碎了,漂亮的女人不见了,孩子们突然消失了。
妈妈伸出手来想要拖起深陷在沙发里的何向东,那手布满皱纹,指丘处有厚厚的老茧,就如在黄陂、在信阳、在汉阳见到的那些老妇的手一样,这就是妈妈的手!?不,不对!
蓦然惊醒,何向东从木板床上撑起身体,目光透过窗户望向窗外深沉的黑夜,他明白了,那是梦!可是,梦里的自己分明心痛了,痛得无法自已,差一点就叫喊出声来。
走出房间,春夜的空气有些发凉,何向东觉得头脑一下子清醒了许多,却依然无法摆脱存在脑子里的那双手,布满皱纹和老茧,经历了太多苦难和沧桑的手。他明白,时间长了,自己的情感寄托和对亲人的思念已经与这个世界融合在一起,那双手根本就不是妈妈的,而是。当今中国的!
世界变了,从强盛崛起突然变回了百年前的病态羸弱,何向东没有变也不能变,就算真的改变了,恐怕就是他军人灵魂中的责任感更强了,强到能够在梦境中时时提醒他的程度。
忠诚的裘三升抓着枪套冲到门口,看到统制官肃立的背影,松了一口气。
“三升,有烟吗?”
“有。”裘三升飞快的寻到烟卷儿和火柴,抽出一支递给何向东,擦燃了火柴。“飞马牌子的,南洋兄弟公司的,国货。”
何向东猛吸了一口,吐出烟雾时说道:“都给我,你去睡吧。”
“统,统制官,你以前不抽烟的。”
“我打小就偷爸爸的烟抽,早就会了,后来不知怎么的没抽了,嗯,好像是。说了你也不懂,去睡吧。”
“是。”裘三升感觉到统制官有心事,担心却又无能为力,只能乖乖的回屋躺在床上,竖起耳朵听外面的动静。
喷吐着烟雾,看着烟雾消融在夜色中,何向东的思绪也随之飘飞。
三酸两碱的征求方案公告已经刊发多日、多次了,黎元洪对此的态度是——事情可以办,不过还没有替何向东说合亲事重要;民众的态度可以从公告如石沉大海的现状中看出,不知三酸两碱是何物者为大多数,知道了又无动于衷者也有不少,仅仅只有少数人在着急,在试着设法唤醒国人,孙文、黄兴应当就是他们中的代表。
是否该去南京一行?或许能得到同盟会两位魁首的支持,不再孤军奋战。
此时去南京,黎元洪肯定会生疑,袁世凯必定会关注,而辞去临时大总统职位的孙中山又能提供多大帮助呢?恐怕最多是精神和道义上的支持吧?
是自己错了吗?汉冶萍还未消化就急着上马化工,黎元洪的消极态度是否源于此?有可能!汉冶萍扩股、增资、还债、扩大生产,却要面对洋货拥有关税优惠和不受中国税收控制的成本优势,远隔重洋运到中国来的钢铁产品竟然比汉冶萍自产的价格还低!面对如此劣势,唯有增资增产才能以规模降低成本,可规模一旦扩大,市场竞争将会越来越激烈,列强肯定会想方设法击垮汉冶萍,霸占中国市场。
如何摆脱劣势?避免列强很可能的联手扼杀?让汉冶萍活过来,兴旺起来,从而提振起中国民间资本对重工业投资的信心!如此,基础化工产业投资问题才有可能解决。
这是何向东和汉冶萍面临的难解之题。
“嘶!”烟头烧到手指,何向东急忙丢开,又燃起一根,抽了一口。
“统制官(总指挥)!”杨曾蔚、杨正涛、王恩贵、李成义来了。裘三升担心出事,悄悄的把他们四人找来,能说上话的人多了,总比统制官一个人深夜里愁闷烟好吧?
“裘三升!”
“别怪他,他不敢露头的。”杨曾蔚伸手搭在何向东的肩头,轻轻捏了一下,低头看看满地的烟头,笑道:“哟,抽了不少,想什么呐?”
“想我的亲事。”何向东说着,回头看了一眼杨正涛,笑道:“你们还不知道,副总统做媒,我与仁厚粮行陈家的云卿小姐即将订婚,日子定在八月十五!”
“真的?!”杨正涛眼神一亮,上前几步站到何向东面前,连声道:“你没说大话吧,没骗我们?”
“有名有姓的,谁开这种没谱的玩笑?”何向东瞪了杨正涛一眼,明显感觉出二人的距离确实又近乎起来,突然抬腿一脚踹去,正中杨正涛的大腿,猝不及防下,杨正涛连连后退好几步才站定,却是笑呵呵的道:“不是玩笑就好!”
何向东用夹着烟卷的手指着杨正涛,骂道:“你娘的,你以后再那样想老子的坏,看老子不踹死你!”
“谁有啊?”
“从那天在都督府开整编准备会议时就有,你这人有啥事都写在脸上,别当老子看不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