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让他那副总是冷着的脸庞就像冰雪乍融一样,展露出惊人的光辉。
“我在讲故事。”
“……什么故事?”
“灰姑娘。”
自从两年前octo用一架遥控飞机和郑修建立了联系之后,两人时常通过电话互通有无,大多数情况下是交流一些前沿的学术知识,他们都是极具天赋的聪明人物,有时候一拍即合,有时候却又会因为不同观点争论不休,但是最终没有谁会真的生气,反而感到一种煮酒般的酣畅淋漓。
当然也不是只谈论那些冷冰冰的东西,很多时候也会聊些有的没的,有趣的事情啦、或者烦恼啦、或者一些想不明白的道理啦、甚至octo又干下什么坏事啦……物转星移,彼此之间因为投机,所以深刻地了解,又都是在现实生活中有些格格不入的家伙,因此神交两年,已然成了无话不说的密友。
“高中毕业了……大学决定了吗,普林斯顿?”octo问。
“嗯。”
“是你的意愿?”
“……”郑修默了下,轻声说:“无所谓,那里挺好的。”
那头也是一阵无言,沉默的气氛通过电话线传到两端。
终于,还是octo先开口了: “你来我这里吧。”
郑修脸上一僵。
“郑修,”那人郑重地念他的名字,然后说:“我需要你。”
话音落下,又是长久的沉默,只能听见电话那头彼此绵长的呼吸声,郑修几次张口想要说些什么,最终却一个音节也发不出来,墙上的时钟缓缓流淌着时间,不知道过了多久,手机嗡地震动了下,电池耗尽,自动关机了。
他缓缓地趴倒在面前的书桌上,右手的手机随之搁在面前,他把脸埋在手臂之间,昏黄的桌灯下,只能看见少年一动不动的双肩和脊梁。
那是一种深深的束缚感与疲惫感,多年来百般刻苦,千般兢战,归根结底,不过还债二字。那年华裔夫妇把男孩从孤儿院带出来,让他摆脱了与其他孩子抢夺粗糙的食物、肮脏的被褥和永无止境的打架互殴,他们给予了他截然不同的新生活,所以他必将遵从他们的意愿而活,直到对方感到满意。
“有些人,是没有资格做决定的……”一道压低了的声音,掩埋在了交叠的臂弯里。
一九九六年,八月底,风和日丽的一天,一名年轻人拖着不算沉重的拉杆箱登上从墨尔本机场起飞的班机,他踏上舷梯返身向下方望去,一干亲友正面带骄傲的微笑挥手相送。
郑修向他们略一点头,然后头也不回地走进了机舱。
白云苍狗,地面的景色如同被一股不知名的力量所牵引,几何变换般急剧缩小,机场、市区、城市、一条横贯的灰色大公路、再到俯瞰整片广袤的地域,袋鼠国大片的绿色牧场与高楼林立的钢铁建筑此消彼长地铺展直到海岸线。
空中小姐的高跟鞋踩在绒毯上,细微的声音几不可闻,急速的提升过后,飞机进入平流层,客舱里响起卫星无线广播,一段舒缓而愉快的钢琴曲后,广播女声开始了缓缓的讲述:
“很久以前,小镇上有个聪明漂亮又善良的姑娘,她的名字叫辛格瑞拉……”
郑修把视线从窗外收回来,向空姐招招手:“这是什么台?”
后者歪了歪脑袋,脸上挂着得体的微笑:“抱歉,我也不清楚。”
话音刚落,她接了个机内线,紧接着,所有乘客都收到了一则通知:
“飞机导航设备疑似出现故障,将在位于所罗门群岛上的霍尼亚拉国际机场备降。”
客舱内顿时一片议论纷纷。
乘务安抚着乘客们的情绪,另一边广播里却依然在播放着故事。
“……这天,城堡里的王子发出请帖,邀请各户人家的女孩参加舞会,‘务必光临’……”
“女孩们接到邀请后,个个欢欣雀跃……灰姑娘提着水桶,看着水中倒映着的自己那灰朴朴的脸和衣服,伤心地哭了……”
伴随着轻灵的女声,海面上大片的岛屿映入眼帘,坐拥接近一千个岛屿的国度就像星辰般铺散在海洋,然后随着身体的前倾,岛屿逐渐放大,从一个小小的绿点、再到密切的山峦、海岸拍打的黑色礁石、再到村落、棕榈树、人。
触地了,一段长长的滑行,在陌生的国度归于平静。郑修随着人群下了飞机,热带雨林气候那炎热的气息扑面而来,迎面跑来一群当地的土著,欢快地握住他的手,嘴里不断地用英语重复“先生”、“太太”各种乱七八糟的称呼,似乎也知道握手是国际礼节,为了表现善意,抓着他的手握了又握不肯放开。
混乱中不知道是谁在他脖子上挂了一串贝壳项链,上身的衣服被人七手八脚地扒了下来,他抱着行李箱吃力地挤出人群,回头望去,同来的乘客有的哭爹喊娘,有些却随遇而安玩得高兴。
他想整整衣服,却发现自己早已光着膀子,提了提差点跟着沦陷的裤子,长吁一口气,拨通航空公司,得到对方最快将在明天安排别的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