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地,朱总管的形象和他所推行的新政,已经渐渐深入人心,如果他能一直将这个势头保持下去,那至少在他有生之年,新政给华夏带來的都不会是灾难。
至于朱总管之后会发生什么,事到如今,刘伯温已经不愿意去推想了,一则他发现自己先前的结论,未必完全正确,二來,他的年纪要比朱重九大许多,只要不出意外的话,至少不会走在朱重九后头,那也就意味着,他这辈子永远不会看到那些推算出來的灾难情景,根本沒必要操儿孙辈们才该操的心。
抱着这种想法,刘伯温的心态就彻底通达了,为万世开太平,那只是一种理想,非大圣大贤根本做不到,刘伯温现在的目标不敢放那么高,他只想尽可能地辅佐着朱重九,结束眼前这个乱世,让黎民百姓得到喘息。
也许朱重九一统天下后,所推行的新政,会让许多人,包括刘伯温自己的亲朋好友在内,感到不太舒服,与古圣先贤们所推崇的五代之治,也背道而驰,但它毕竟也是一种秩序,总好过沒完沒了的持续混乱。
所以此番辅佐朱重九去会见脱脱,刘伯温心中暗暗发狠,要给淮安军,给自家主公,赚取最大的利益,朱重九是他见过所有群雄当中,到目前为止最有希望重整江山的那个,刘伯温相信在自己的全力辅佐下,将极大地加强这种希望,加快江山重整的过程,而现在每给淮安军,给自家主公争得一份利益,将來就会变成十份,百份,甚至千份,自己和自己的后人,也能从中获取源源不断的回报。
至于这样做,对脱脱和其他人是否公平,谁在乎,两军相争,无所不用其极,敌人输得越是惨重,自己这边的胜利才越辉煌。
春风得意涛声急,帆影如翼入云霄,只用了一天一夜功夫,淮扬三地就被甩在了身后,舰队从淮安城下进入黄河,然后逆流而上,朝行夜泊,又走了三天半多一点,便靠上了徐州北面的码头。
与先前经过的高邮、淮安两地相比,徐州城完全属于另外一个世界,才下午申时光景,城北靠近黄河的地段,已经很难再看到人影,刚刚返家的农夫们,都本能地将自家的开荒点远离了河岸,甚至连城西城东原本最金贵的郊区地段,也鲜有人问津,一直到城南四五里处,土地上才重新出现了开垦痕迹,但匆忙补种的麦田也连不成片,一块一块的,像膏药般糊在荒野间,看上去愈发地凄凉。
由于城市刚刚恢复秩序,根本沒有什么特色产出,过往船只,也很少在城北的黄河码头上停留,而是直接进入运河,继续全速向北,趁着脱脱刚刚战败沒多久,蒙元的地方官吏还沒勇气在靠近徐州的位置上设厘卡的时候,能多跑几趟就多跑几趟,否则,等朝廷和地方官吏们缓过这口气來,就沒什么便宜可占了,朝廷那边可不像淮扬,只统一收一次税,过一道厘卡拔一次毛,如果沒有大靠山在头顶上罩着,恐怕三四道厘卡通过之后,船上的货物已经毫无利润可言。
唯一看起來还有些人间烟火气的,只是在城墙附近,由于旧城墙曾经被洪水泡过的缘故,很多地方已经摇摇欲坠,淮安军接手之后,不得不用水泥、砖石将其休整加固,所以下午的城墙附近,倒是不缺出卖体力为一家老小换取食物的民夫,但大多数民夫,穷得连衣服都舍不得穿,只在腰间围了一片早就看不出颜色的葛布,就摇摇晃晃地挑起了担子,早春的微风从河面上吹來,吹在他们清晰可见的肋条骨上,令他们的步履愈发地艰难,仿佛随时都可能倒下去,长睡不起。
但即便负责组织施工的淮安军退役伤兵大声劝阻他们中一些身体极度孱弱离开,也沒有人愿意放下担子,相反,他们却更卖力的干起活來,唯恐自己被当作“废物”淘汰掉,那就意味着,他们和他们身后的老婆孩子,今天就又要靠官府的粥棚,才能勉强吃上一口热乎米汤,这对于一个男人來说,还不如直接让他们累死在工地上。
“狗日的脱脱。”丁德兴一拳砸在船舷上,浑身上下微微颤抖,再看傅友德,原本红润的面孔,早已经变成了灰白色,手掌紧紧握住腰间的佩刀,手背上青筋一条条绷起來,突突乱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