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等两人走后,抬头看家里,没人呵,老鬼曹、吱咛鬼没一个在我家里出现。Du00.coM
来了,一阵敲门声。
我听出来是吱咛鬼在门外叫我。
我跑去开门,只见吱咛鬼一人站在门外对我傻笑。嘿,还有一个呢?
在这儿呢?声音从我身后传来。我急忙回头,是老鬼曹,真是老鬼曹……你呵你,我叫着,扑向老鬼曹。
吱咛鬼见我这样热情对待老鬼曹,冷落了自己,便站在门外不进来,嘴里还一直不断出声。
我抱了老鬼曹一会儿。再走到门外去抱吱咛鬼,一边抱着,一边把吱咛鬼拉进门里。
当我在门外抱吱咛鬼时,正好被一个邻居看见,那邻居是没法看见吱咛鬼的身影的,他只看见我一个人站在门外自说自话抱着一团空气,邻居对我看了一会儿,就笑着离开了。
我依次把老鬼曹、吱咛鬼按在椅子里。自己很激动,就围绕着椅子跳起来。我说,好久了,真是好久了,进了干校,出了干校,进了石湖底,出了石湖底,好久了,好久了。
吱咛鬼两脚朝前面一伸,不让我跳,嘴里“潘同志,潘同志”叫着。
嘿,你也这样叫我?潘同志,多难听。
什么难听?老鬼曹说,不难听,比清代那会儿好听多了。
清代那会儿?我说。
连话都说不全,还写什么书呢?吱咛鬼对老鬼曹说。
又提到那本书,那本书多看了几回,也会觉得没意思。我说,什么东西比清代那会儿好听多了?
是“同志”呵。老鬼曹说。
同志?同志?吱咛鬼说,同志跟先生比,哪个称呼更好听一些?
当然是同志好听喽。老鬼曹说着,把吱咛鬼伸出来的脚踢了回去。
我面前的地方又空了,我又开始跳了。我跳呵跳呵,跳呵跳呵,突然想到正行长说起的那个运动会。你们听着,我对老鬼曹、吱咛鬼说,我可以参加运动会了,参加的项目是跳高。
老鬼曹见我这样疯,没把自己和吱咛鬼的来到当回事,就把吱咛鬼的脚重新勾出来……我没注意,一下子就被吱咛鬼的脚绊倒在地。
吱咛鬼笑着,说,潘同志倒了,潘同志倒了,“文革”和湖南人倒了,跟“文革”、湖南人有关的事全都倒了。
我急忙从地上爬起来,没说一句话,找一把椅子就坐下。
你倒了吗?老鬼曹问我。
我摇头。
潘同志这是在搞一个反作用出来吓唬我们呢。吱咛鬼笑着说。
老鬼曹拍拍我头顶,你真倒了?潘先生,那个湖南人这会儿在石湖底日子可不好过,不少冤死鬼整天都跟他闹,但闹来闹去也没用,因为力量不够呵。
我想,事到今天,他还会有力量吗?我说,让他离开石湖,他可能就没有力量了,不,他这会儿不会有多大力量的,因为我跟他在石湖水面上头顶头撞过一次,当时我也没觉得他有多大的力量,不然的话,凭我一个小人物,怎能经得起跟他头顶头相撞呢?
什么,你跟湖南人在石湖水面上相遇过?老鬼曹问我。
相遇过。我说。
别是跟我们两人吹牛吧?吱咛鬼说。
不会,不会。我说。嘿,我说得不准确,应该说“没吹牛没吹牛”才对。
老鬼曹有点吃惊,慢慢吐出一口憋在嘴巴里的空气,说,要是潘先生真跟湖南人在石湖水面上相遇了,那么,潘先生,你可是一位有福之人了。说完,老鬼曹竟然向我跪下,头还一个劲朝地上叩。
我想不通,相遇就相遇了,没什么大不了的,可老鬼曹干吗要如此郑重其事呢?
老鬼曹见我一脸疑惑,站起身来,说,潘先生,你可能不知道,湖南人是真命天子,比石湖底那个崇祯皇帝要厉害多了,潘先生在重返阳间途中能跟湖南人相遇,这个福份,没一万年时间的修行是根本不能做到的,潘先生,从今往后,你就是我的爷。
别,别,我一把抓住老鬼曹,说,别这样,这样会吓着我的。
老鬼曹挥挥手,叫吱咛鬼也跪下,向我叩头。
我急得跟什么似的,也跪下,向老鬼曹、吱咛鬼不停叩头。
最后我们三人相互谦让一番,慢慢坐回到椅子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