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明七妹、明八妹说话的声音。大人,大人,是有味道,大人也闻闻,是不是有泥土的味道,是不是有淡水的味道,就跟我们石湖底一样?
不对的,我慢慢放下紧捂耳朵的手,这儿是银行大会议室,不是石湖底。
大人不要不相信么,大人一定要相信。那人说完这句话,立即恢复自己说话的声音,对我说,潘科长,今天这电停的,不是时候,行长在上面作报告,台下却漆黑一片,这是不是有点不吉利?
大人,大人,又变了,又是明七妹、明八妹在说话,大人,大人,你看那些火星,它们变了。
我忙看在大会议室里各处飘着的火星,果然变了,而且变化的幅度很大,就一下子,就一眨眼的功夫,火星全都变成了一束束发出绿光的磷火,是磷火呵,这个我懂,在农村野地里,只要有半露在地面的坟墓存在,在夜里就会出现随风飘游的磷火,人走在野地里,磷火就会紧随人后,跟着人走。这会儿再看,在大会议室里磷火连成一片,形成了磷火海洋,磷火还带领着许多参加会议的人在大会议室里上下波动,就像海洋里的水浪一样高低起伏。
大人,跟你说一件事,这是明七妹在说,大人大概还不知道那个王小纯为什么老要找角落下蹲吧?
不知道。
大人,那个王小纯已经爱上封小妹了,他现在是不能见到、不能想到封小妹,一旦让他那样了,他下面立即就会膨胀起来,他的裤子就会被撑起一把大大的雨伞,雨伞被撑起来了,若被人看见……嘿,多丢人,没办法,所以只得找角落蹲下。
我大为震惊,没几天功夫,王小纯就变得这样没出息了?
大人,不是这样,已经有好长一段时间了,王小纯老早就在封小妹村里住下了,老早,那时候大人还呆在石湖底没出来呢,所以不知道这事。
我相信了,我完全相信了,对呵,一个男人的裤子要是撑了雨伞……让他怎么见人呢?我说,要蹲的,要蹲的,让王小纯继续找角落蹲去吧,我们也不要打扰他。
大人说的是。
台上人在作报告,去年我行没什么没什么,今年我行没什么没什么……
我不要听,不要听。
去年我行有什么有什么,今年我行有什么有什么……
不要听,不要听。
大人说的是。
刚才我看见那些不会吸烟的人全都往我身上挤过来,但他们挤了半天,我身上也没觉得有什么难受,我身上还是很轻松。
大人,大人……一个极女人的声音对我嚷道,你还我小老鼠。
我还你小老鼠?我又没拿你小老鼠。
拿的,拿的,大人。
去年我行很好很好,今年我行同样会很好很好,如果我行不好的话,我作为一个行长,将何以自处?
我行?什么叫我行?我不知问了谁。
往我手上喷口沫的那人对我说,连“我行”是什么意思你都不清楚?你这个副科长是怎么做的?换一个说法,你可能就明白了。
那你还不赶紧换?
我很厉害。
什么?
“我行”就是这个意思,我很厉害。
得了吧,大人,别听他胡扯,明八妹已经离开那人的身子,飞到我面前来,对我说,不是我很厉害的意思,而是我们单位的意思。
我恍然大悟,行长是在说自己的单位呵,他是在说,自己的单位很好,自己也很好,没一点问题,一切都顺利。
去年我行完成了这些那些,今年我行也要完成这些那些……
大人,你还我小老鼠。
我听到这儿,就看见一只很小的老鼠从大会议室这边横窜到大会议室那边,途中引来一阵东西相互挤压的声音。
结果出来了,大会议室里的椅子乱了,大会议室里的墙壁乱了,大会议室里的天花板乱了,大会议室里的地板乱了,大会议室里的平面图案、立体图案乱了……我下面的脚也同时乱了,我的脚是这样乱的,两只脚紧紧靠在一起,低头看脚,伸手碰脚,结果是,在脚上站满了许多全身毛绒绒的小老鼠。嘿,我回头找明七妹、明八妹,找了一会儿,没找着。一个声音出现了,大人,把刚才的话说得简单一点。我立即就听懂了,我把脚(是把“脚”,不是把“刚才的话”)往地上用力一顿,脚上的小老鼠受到震动,全都跳下地去,纷纷往四处逃走,关键是要在这儿重新说一遍刚才的话,全乱了,椅子乱了,脚乱了,脚趾乱了,脚上皮骨乱了,脚上的鞋子乱了,还想说下去……停,听听有谁还在跟我一起胡扯乱不乱的话。
全乱了,椅子乱了,脚乱了……只有这几句话才是原文,其它的都不是原文。
上面那话是谁说的?我没听清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