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内心狠骂自己,没用的东西,在干校你是吃足了亏,在这儿石湖底总算可以了吧,人家一见到你从阳间吃了大亏而来,二话没说,就让你做了北大门守护使,这多多少少也是一个官呵,可是在北大门守护使这一官位上,你为石湖底的鬼民们做了什么好事?没有,一件好事也没做过。du00.com
我正在内心骂自己,背后却被一只无形手猛地推了一下,接着就有声音传来,大人还不快点往上面飞升呵?大人还想在这儿呆多长时间?我忙回头看,那只无形手却说,大人,不要看了,我是一只无形手,大人看不到我,大人只能听一听我说的话。
倒霉了,倒霉了,我想,不知那只手说的是什么意思?它让我往上面飞升,我这会儿可以往哪儿飞升?往上面飞升?上面……上面……上面不就是阳间吗?那只手难道要我飞升到上面阳间去?滚吧,在石湖底哪有这样的好事?我来都来了,我死都死了,我在这儿石湖底活得有滋有味,不是,不是这样说的,我在石湖底死得有滋有味,当然,如果能让我重返阳间的话,我也喜欢,不要以为我已经死了,已经在石湖底呆了一段时间,但要是让我重返阳间,我照样能在干校里活得有滋有味,不对,又说错了,应该是死得有滋有味,这样说对吗?对,也不对,这要看干校里是怎样一个形势,形势好,我就是活得有滋有味,形势不好,形势大不好,我就只能是死得有滋有味了。
又来了,那只手又在我背后推了一下,大人,潘大人,想不想飞出石湖底,飞到阳间去?
呵,这次我听得真切,它提醒我,说我只要愿意,就能飞出石湖底,飞到阳间去。我这会儿连口吃的毛病也没有了,我快速说话,说得非常连贯,想,想……原来我只说了一个字,简单呵,所以没犯口吃病。
想就好。那只手说。
我还在极力寻找跟我说话的那只手。
变了,刚才是没有什么东西,这会儿在我眼前出现的东西却多得不得了。我仔细看过一遍,主要是一些我以前在干校里经历过的人和事。我懂了,事情真是有了转机,只要想,我真就能飞出石湖底,飞到阳间去,而在阳间的具体着陆地点很可能就是干校。一连串我经历过的人和事在我眼前像放电影一样闪过,在电影结尾处,竟然出现了那块记事石。嘿,我又有点怀疑了,刚才在我眼前闪过去的那些人和事,都是我以前在干校里经历过的,只有那块记事石不是,它是这儿石湖底的东西,是这儿石湖底的宝贝。
那只手说,大人,时间到了,应该跟着我学习摇摆的样子了。
我跟你学摇摆的样子?我连你是怎样一个模样都没法看见……你到底是谁?
我就是一只手,这已经跟大人说过了,跟我学习摇摆,就是跟一只手学习摇摆。
我……
那只手说,别急,大人,我这就来了。
我相信它说的话,它说来了,真就会来的。但我不找它在哪儿,我想,它要是真有心让我看见它的模样,它自会以某种形象出现在我面前的。
声音传来,仙人掌。
什么,仙人掌?我慢慢回头,寻声看去。
我就是仙人掌。
我还是没能找到那只手,我心灰意冷透了,我是想看一看那只手,至于突然闪现的仙人掌……嘿,关我屁事。
可是不行,仙人掌一直围绕着我转,我脸转向哪儿,仙人掌就转到哪儿。烦死了。我骂出了声。烦死了,自己不现身,却让非洲植物出来现身。对了,也罢,我就把仙人掌当成非洲吧,当成整个非洲,当成非洲沙漠,还要连着正在狂奔的一群群动物。这样想事,我就想通了,我慢慢把身子停下不转,非常专注地朝在我眼前上下小幅度飘飞着的仙人掌看。看了一会儿,我感到有些头晕,我的手自然而然就朝身后伸去,因为我知道,我可能要晕倒在地上,手预先伸到身后,是为了在我晕倒时,在地上有一个支撑点。我终于倒在了地上。但是,说来也怪,这会儿在我身下出现的不是一般的泥土,而竟然是广袤的非洲沙漠。
我躺在软软的、热热的非洲沙漠上,身子也跟着软起来,热起来。好呵,已经好久了,已经好久没碰到如此软热的东西了。我逐渐清醒过来,就这样吧,我想,就这样躺在这儿,不管自己是呆在阴间,还是呆在阳间,只要身子下面能垫着非洲沙漠……不能这样说,这样说了,将显得自己太伟大,非洲是干什么的?非洲是能养活大沙漠的,是能养活大量动物的,是能养活肤色墨黑的非洲土著的,这样了不起的一块土地,怎可被我一个已经死了的人压在身子下面?我的头稍稍动了动,还行,这会儿我的头不晕了。好呵,我的头不晕了,身子又躺着,身子又被沙子捂得很软、很热,我什么都不管了,什么奢望都没有了,什么阳间的干校,什么阴间的北大门,什么阳间干校里的干部,什么阴间的守护使,统统给我滚蛋。我平躺在沙堆上还不嫌满足,我还想钻入沙堆里,起码要让一半沙子盖住我的身子,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