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烧的猪头肉刚吃过没几天,那帮畜生,那帮干校里的造反派就组织了对我的批斗,真是畜生不是的东西,不对,不能这么骂的,这么骂,骂的意思就变反了,变成不是在骂那帮造反派是畜生,要这么骂,畜生不如的东西,要这么骂,嘿,瞧我,被气的,连动个怒,发个火,骂个粗话都会弄错方向,畜生。Du00.coM
开大会批斗我,我被斗得死去活来,在会上喊出的口号震耳欲聋,这倒好(是反话),我的耳朵被一阵阵口号声震聋了,这倒好,我干脆不去细听口号的具体内容是什么,听个屁呵,但有一句口号,我是听清楚了,它就是“打倒大什么什么潘小纯”,行,我一下子变成大什么什么的人了,是大什么呢?他们正在针对我的反动言论进行批判,我呢,也在很具体地想着我现在究竟成为了什么大人物?打倒大什么什么潘小纯!美,一个在干校参加劳动的普通干部,在几句口号的推动下,突然变成了一个大人物,这事美得我有点忘乎所以,我真把批斗大会现场的严肃气氛给忘光了,我的上半身本来是被人往下面摁着的,我一开始也是傻,有人把我往下面摁,我不买帐,我偏不想被人往下面摁,我要往上面抬起来,我要抬起来,抬起来,但不成,摁我的人多,凭我一人之力,怎能把我的上半身抬起来呢?我表面很痛苦,但在内心倒不痛苦,因为我这会儿已经认识到自己是个大人物了,这跟那些住在北京中南海里面的真正的大人物是一样的说法,所以在我内心并没有任何痛苦的感觉出现,人哪,在这种似是而非的感觉中是会突发奇想的,我想呵,既然你们要把我往下面摁,我就顺着你们,但我要做得比你们更厉害,我要让我的身子往下面沉下去,要沉到最底下去,我想好了,便突然发劲,往下面地上一蹲,我用力往下面地上一蹲,我用力一蹲,这下可好了,两股力量合在一起,上面是那几个摁着我的人的力量,这股力量往下,下面是我自己的力量,也是往下,两股力量合起来,都是往下,都是往下,想想,想想,这样一来会出现什么情景?几个人,连我,连那几个摁着我的十三点,这几个人在瞬间,真是在瞬间,就像一座山突然崩塌一样,几个人一起倒在了地上,呵,呵,我和那几个十三点,那几个没脑子的傻瓜蛋,那几个起来造反、起来瞎起哄的小男人,我和他们一起倒在了地上……台下的人当时正在拚命呼喊口号,台下的人紧闭双眼,正在呼喊打倒我这个“大人物”的口号,我和那几个人一起倒在台上时,台下的人才如梦初醒,大家立即站了起来,一个个伸长脖子,往台上看,怪怪,怪怪,怪怪,怪怪,大家都这样说着。
戴头头也很吃惊,冲到台上,对摁住我的几个造反派大发雷霆之怒,骂道,你们几个是死人哪?连一个潘小纯都控制不了,猪头。
嘿,他又在说反动话,我高声叫起来(并用手指着戴头头),他又说那话了,他又说那话了……但是可惜了的,台下那些人喊声太大,没人听见我说的话。
但戴头头听见了,他怕起来,他现在最怕的就是在别人面前说“猪头”一词,还好,亏得台下人太吵了,声音很大,没人听见自己在台上说了猪头,不然真不好说会出现什么情况,戴头头脸上的汗水都渗了出来,他急中生智,对着话筒说,散会,明天再对潘小纯进行批斗。
散会后,我被人推着走下台来,被送到宿舍里,由小史来看守我。
那几个摁我的人,其中有一人在散会以后走到戴头头身边,轻声对戴头头说,你刚才又说了那话,潘小纯说得没错。
戴头头听后,脸色变得惨白,连忙把那人拉到僻静处,以哀求的口吻对那人说,求你了,别跟人瞎说,现在真是奇了怪了,不能说那话,一说一个错。
那人厉声说,什么一说一个错?潘小纯说得没错,你刚才就是那么说的,你骂我们几个人是……
不,不,我是骂猪头,没骂别的,你别吓我,这儿人多,不然我给你跪下得了。
你要我不揭发你也可以,但你得听我一句话。
说,说。
你不能把潘小纯整得太狠。
为什么?
潘小纯会烧酱油猪头肉,你把潘小纯整得太狠,潘小纯会干脆不烧那个东西,潘小纯不烧,我们大家就没得吃,你也没得吃。
我也想吃呵。
这不就得了?大家都想吃,都想吃,你稍微整一下就可以了,你真相信潘小纯是反革命?
戴头头僵在那儿不说话,僵了半天,才说,这是政治问题,不是猪头肉问题。
政治问题又不能被当作猪头肉来吃的。
但是我们已经对潘小纯展开了批斗,不能突然就停下来吧?
再这么批斗下去,大家就没猪头肉吃了,你懂不懂?众怒难犯,你懂不懂?
戴头头急忙说,是这样,是这样……但这猪头的问题也太厉害了。
那人灵机一动,说,你又说?你真是反动透顶,别人是用苏北话说,口音相近,容易弄错,你倒好,没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