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衷说是被他老父禁足,其实不禁他也下不得床。Du00.coM当日他昏迷不醒的教人抬进屋,跨院里众女孩见了他的伤,自是哭了一场,次日便有众亲戚听说了的,都带了东西来看望。
秦衷听见丫头禀报这事,忍着后方疼痛已是艰难,哪里来的精力应酬?勉强撑着问道:“来的都是谁?”
明珠便回:“是铸二奶奶、镇五奶奶、锷七奶奶,还有小碹三奶奶,爷们只来了碌小爷。”
秦衷便知道族里略说过话的人七七八八都来了,——其实他只听名字都是知道的,就是大多对不上脸。他这里正不耐烦,想着此时他伤重着,就算不想搭理人也应该无人介意,便只道:“你过去奉茶,过会子就回来,别的不许提,只说我谢过众位嫂子挂心便罢。”
那厢秦邦业听见消息,冷笑啐道:“这会子倒没脸见人!”冲着葛笑山恨恨骂了儿子半日,却又心灰意冷,沉寂下来。
葛笑山便道:“略生了点事,你便抑郁于心,却忘了往日宽阔劝人的话。你吃着这药,气怒伤肝,于病症极不妥的,何苦来。”
秦邦业咬牙道:“确实何苦!为了那孽障弄的自己躺了,当真不若让我打死了去一了百了!”
葛笑山却道:“养了那孽障十来年,千日不好总有一日好的,从哪里招来你这等话?”
秦邦业伤心之下,舍了面子将那日秦衷顶撞之语说了,又道:“什么将他打死,竟是他成了心要气死了我才叫干净!他才多大,便敢忤逆不孝,将来成人,必是个欺师灭祖,忘净礼义廉耻的,你只说,我该修哪处造化填他?”
葛笑山静默半晌,方道:“这孩子本性倔强,本是读书人的好风骨,纵然不使人人喜欢,却不能叫人嫌他。岂知如今年岁愈长,愈是自视甚高,直至以他人为芥苔,如此长久,只怕不好。”
秦邦业道:“我何尝不知!你直说他将来必然残暴不仁,阴险无德罢了。”
葛笑山默想,若不将这弟子严加约束,说不得真要如老友所言。只是江山易改本性难移,纵然一时叫他屈服,将来之事,仍是难料。他半晌无话,叹了口气正要说别的,却听丫头小环来说程老汉有事要回。
秦邦业听见,想了想,吩咐丫头们避回屋里,直接领他过来。
小环领命去了,一二刻的工夫过去,果然程老汉走自己了进来。
他弯腰就要拜,忙被秦邦业叫人拦了,命他往脚凳上坐。
程老汉与二人问了好,坐下后道:“我来和老爷说一件事,那个跟着大爷的小子在家里瘫着,他父母不敢请医,就找了水墨小子来和我说。老爷,那孩子长成不易,又是独子,这样死了却可惜。”
程老汉将话说了,就只等着秦邦业发话,半晌见他不说话,难得通透一回,就知道老爷仍然在迁怒,不想叫那小子好过,但又不好落自己的脸面。他便叹道:“难得这个陈玄,着实替哥儿挡了好些打,这回伤的极重,就是不领板子也算受了重罚。他虽然做的不妥,却是个忠心的,倘或他当时不敢上前打人,叫哥儿折了腿脚,咱们又往哪里去哭?”
秦邦业仍不说话,却是叫了丫头去传话,许他家里请医。
程老汉老脸一松,也露出一笑:“原先我倒看不中这小子,三棍打不出闷屁,整日阴阴沉沉——老爷还记得?当日他娘下毒毒死了别人家的鸡,所以我就讨厌他们家的人。但今时再想,这小子果真像他妈,可这狠劲不见得就是孬事,哥儿有本事收服了这烈马,我就不怕没人肯为哥儿拼命!”
秦邦业冷笑道:“拼命跟着那孽障惹是生非?等他好了,就打发他往厨下帮他母亲去。”
程老汉摆手道:“不必不必,我看他不是胡乱惹事的人。再说,哥儿不过是在外头打了架,又算什么大事!谁家的小子不是这样过来?打一顿板子,保管长了记性,日后还是好孩子!”
葛笑山本来只是淡然坐着听他们说话,此时却笑了一声说道:“不错,理虽粗,却合情。”
秦邦业也是一笑,转头却叫兰花儿去跨院里吩咐,不许叫秦衷的丫鬟和他说笑,勒令他好生反省。
又见程老汉比他和葛笑山更心疼似的,便笑道:“你这老货,理那孽障做什么?我看他也不记得小时候是被你救了命的,疼他也是白杀!”
这时外间的自鸣钟叮当响了几下,程老汉聆耳听了,忆起当日老爷给哥儿取学名,取意便是自律如钟,端正而知分寸。他那一张叫风霜摧残的脸上严厉却可亲,老顽童似的笑道:“就是白疼了又怎地?”
秦邦业摇头不语,因问族里的人可回了。程老汉便出去打听原委,回来后道:“已叫孙老头送了,留了几篮子鸡蛋、鲜果子,还有几瓶子伤药。”
秦邦业点头知道,又问:“昨日族里有人过来打听,我怎么不知道?”
程老汉一脸糊涂,道:“不曾有客来过。”
秦邦业便不说话,让他回去,待程老汉告了退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