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晚桃觉得全身有如在彻骨的雪水中浸了十天半个月,手脚冰冷僵直得无法动弹,于无限黑暗中,忽然感觉到一丝暖意窜进身体里,魂魄归位一般,竟悠悠醒转,手指轻微地颤了颤。Du00.coM
脑袋里一片嗡然作响,如同千万只蚊蝇在鼓噪喧嚣,令人不得安生。正满心里烦闷,忽然被一根干瘦如同枯柴的手指戳到脸上,浑身抖了一下,嘈杂声刹然散去,神智愈加清明,不及睁眼,那“野狐托生”四个字,就生生撞进耳中。
她的心猛然一缩,登时一个激灵。野狐托生,呵,她以为只要身死便能摆脱这尾随她一世的名头,谁成想,就算下了黄泉,却仍是甩不掉啊!
“就是她,我绝不会看错。”耳婆笃定地点点头,“两个闺女粗看相貌无差,然这名唤晚桃的——她是妹妹吧——眉眼之间却又处处强过她姐姐一分,不仅媚,简直是妖异,一个十岁的丫头,又怎会生得如此?必是妖孽作祟!”
诸人皆不由自主朝谢晚桃看去。果然,与姐姐早桃相比,这妹妹就像是她水中的影子,九成相似,却又水光潋滟,虽是双眸紧闭面色苍白,但浑身上下,就好像浮着一层碎光,自然而然地透出一股妩柔之态,竟比那早桃,要灵动明艳许多。
可……双生姐妹容貌纵有差别也是实属正常,这也不能证明,晚桃便是野狐托生吧?
许是察觉众人不信,耳婆便喘了口气,又点了点谢晚桃右眉梢那颗青痣,讥诮道:“你们可知,这颗痣生在此处,代表何意?这便是那天生的媚痣!这妖狐借你的肚子托世,便是抢占了她姐姐的命格,今后,姐姐所有的东西,她必定都要拣那最好的夺了去,一辈子也是不会消停的,至死方休!”
“荒唐!”谢老爷子听到这里,终于再也忍不住,拍桌斥道。
冯氏可怜巴巴地揪着自己的衣襟,怯生生道:“耳婆,您可会是看错了?这姐妹俩自懂事以来,感情就一直很好,从没有打过架红过脸,每晚睡觉,还要亲亲热热地在被窝里嘀咕半晌,咭咭格格笑个不休。三丫向来疼爱妹子,四丫淘气些,却也将姐姐看得比什么都重,怎会……”
谢晚桃躺在炕梢上,越听越觉得诧异。
那苍老声音所说的话,一生中她不知听了多少次,简直倒背如流。可是,既然已经身死,为什么她还能听见娘亲的声音?还有爷爷,他们明明在松花坳里好好儿地住着呀!
她浑身僵硬,不能自如地动弹,只能用手指掐了掐自己的掌心,随即便无声地倒抽一口冷气。
她感觉到疼,而手心,居然是暖的!
脑子里划过一道炸雷,她整个人都惊住了,来不及细想,拼尽全身力气使劲将眼睛睁开一条缝。
暖黄色的光缓缓地流进眼睛里,窗户、桌椅、土炕,还有一个个虚幻的身影,渐渐变得真实。
这是……她松花坳里的家!
脖子动不了,她便勉强用眼梢瞟了一眼自己的身旁。
天哪,姐姐!
这不可能,她……她们明明都已经死了。她亲眼看见早桃因为难产,在床上挣扎了三天三夜,那腹中孩儿最终未能落地,便随着母亲一起咽了气;她也清楚记得,自己去到那山崖边,纵身一跃,打算一了百了。可是现在,她们为什么又一同躺在了老家的土炕上,还变成……幼年时的模样?难道老天爷开恩,让她重活一回,给了她再重新来过的机会?
耳婆的声音鬼魅一般在耳边飘荡:“谢家老爷子,我知你是武将出身,对这些鬼神之事,既不敬畏,更不相信,你这样的人,我见得多了。老身做得神婆,言语即使不入你耳,也要说出来才算完,信与不信,全凭你自己掂量。”
谢老爷子哼了一声,将脸扭到一边。
“两个丫头本为一体,被那野狐的妖魂闯入,硬生生分成了两条命。若诞生之初将这叫做晚桃的杀死,或许还能保大闺女周全。然而如今,两人已经长成孩童,各自形神俱全却又于冥冥中互相缠绕相依,死了一个,另一个也活不长。为今之计,只有将两个丫头绑在一块儿,让她们永不分离,即使嫁人,也要二女同嫁一夫,让那野狐托生的抢无可抢,争无可争。如若不然,轻则大闺女命途多舛,重则,你谢家一户,家破人亡!”
这些话实在太过恶毒,冯氏手脚发冷,已经说不出话来了,就连一向沉稳练达的谢老爷子,也禁不住打了个寒噤。
“我这里有一道符,你们贴身挂在妹妹的脖领子里,可压制她身上与生俱来的妖孽戾气。至于今后的路该怎么走,老身便管不了那么多了。”
耳婆说完,便从怀中掏出一个叠成三角形的符,交到冯氏手里。
谢晚桃心中已全然明白,禁不住苦苦一笑。老天爷,如果你真的怜悯,又何必让她偏偏回到这一天?上一世,正是因为这场病,正是因为耳婆的这番话,她和姐姐在十五岁那年,真个一起嫁给了爷爷的故友之孙,最终姐妹反目,落得年纪轻轻便横死的下场。如今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