兰芷凝望着眼前惨烈的一幕,脸色惨白如纸——
地面上横七竖八地又多了十几具尸体。这些人大部分穿着褐色的劲装,哪怕已经倒在地上,依旧可以看出他们一个个那彪悍无匹的身形。而在不远处,一个十五六岁的少女被长剑洞穿了腹部,整个人都被钉在了一颗树上。少女此刻已经完全没有了生息,而她眼中残留的神色满是茫然,似乎不明白为什么会无缘无故遭遇这等袭杀。可无论如何,她的生命已终结于此。
“薇雨师妹……为什么……”兰芷凝颤抖着上前几步,望着那一双久久无法闭上的眼眸,甚至不敢用自己的手为她合上眼皮。她的身子在哆嗦着,乃至于整个人一阵阵地发冷,似乎所有的温暖都在离体而去。然后,她想低下头喘几口气,就看到了倒在地上的夏悠竹。
夏悠竹浑身都是一道道深可入骨的刀创剑伤,那一条右臂此刻已被完全斩断,连着秋水剑一同飞离身体好远。而致命的那个伤口,却是从背后贯穿后心的那一剑。也是因此,鲜血染遍了她全身,又在她脚下拖出两道血痕。她整个人面朝下扑在地上,那唯一还完好的左手此刻向前伸着,似乎要爬向某一个地方。只是,那一把贯穿整个身体的长剑将这最后的努力都彻底毁灭……
“师妹……”兰芷凝眼前一阵阵晕眩,黑色与血色交互,让她恨不得立刻死去。她呆呆地望向四周,于是也就望见了沐追云。沐追云的右手依旧握着殒神鞭,并将之狠狠贯入了身前那一个粗豪大汉的心口。只不过同样的,粗豪大汉的右手亦是插进了他的心脏。他们两人的身周被灵气波及到的地方俱是坑坑洼洼一片,连带地皮都没有一处是完好的。可最终的结果,却是拼得同归于尽。
为什么?这是为什么?兰芷凝抱着脑袋痛苦地呼喊着,眼泪决堤般流下:都是因为自己,都是自己的原因……
“都是因为你,若不是你一意要追击,大家一起迎敌的话又怎么会发生这种事?悠竹她们又怎么可能拼得两败俱亡?”夏远峰发泄似的在那帮褐衣人尸体上一阵乱砍,而后红着眼睛朝兰芷凝吼道。
“我、我……”兰芷凝无法反驳,她也不想反驳。这一刻,她什么都不想了,唯一想到的就是赎罪。或许最该死的那个人,是自己吧。原来,一切都是假的,眼前所见才是真实。以为大家只是受到袭击,却并没有死;以为自己之后会被原谅;以为可以一次次犯错……原来,一切都是自己为了逃避而想象出来的,师妹她们,生命在那一刻就已经终结了……
兰芷凝失魂落魄地拔出了手中长剑,架在了自己脖子上:哪怕在地下大家都不肯原谅我,我也依旧必须下来赎罪。这,是我所能背负的最后责任了——
“芷凝小妹,你知道一个立下目标的人,要想在一生中始终坚持自己的道路,这有多难吗?”
忽而,一个有些熟悉的声音传入脑海,让兰芷凝那死灰般的心灵颤动了一下——这个声音,是谁的?为什么有点熟悉?我应该听过这个声音吧?还是说,这个声音的主人也是我想象出来的?可这种真实感又是怎么回事?此刻在兰芷凝脑中,正有一个声音不断在催促着,让她赶紧了结自己的生命;而另一个熟悉的声音却在轻声劝导着,让她快些找回自己。
昔者庄周梦为蝴蝶,栩栩然蝴蝶也。自喻适志与!不知周也。俄然觉,则蘧蘧然周也。不知周之梦为蝴蝶与?蝴蝶之梦为周与?
兰芷凝眼中闪过一丝迷惑:究竟,是怎么回事?到底,什么才是真实的……
…………
“追云,你究竟是怎么了?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到底,是谁在你身上做了手脚,让你背负这样的痛苦?”
“难道、难道是‘环曜刻痕之术’本身就有问题?难道,是我又一次做出了错误的决定?难道,是因为曾经犯过错,天曜之神才一再降罪来惩罚我?”
“可该付出代价的应该是我,为什么要报应在别人身上?为什么要报应在我儿子身上!”
一个形容憔悴、满脸胡渣的男子仰天怒吼,锥心泣血般朝着上苍质问着。可惜,无论是对于天上可能存在的神明亦或是天曜本身来说,他都太过渺小,他的呐喊都太过渺小,又有谁会对此稍加理会呢?所以,他只能痛苦地抱着头,看着他的孩子在更加剧烈的痛苦之下咬得嘴唇都崩裂开来。
“彼苍者天,曷其有极;彼耀者日,沐之如归;彼生者死,不堕轮回……”
贯天彻底的魔音不断回旋,只有自己一个人听到,只有自己一个人承受这般痛苦,只有自己一个人……
等到这一次的发作最终平缓下来,张开湿漉漉的眼眸,面前那一个男子的神色似乎不比自己好多少。为什么,眼眶如此通红?为什么,形容如此憔悴?为什么,即使这样,还不肯放手?
勉强挤出一丝笑容,男子又来到了面前,将自己紧紧抱入怀中:“追云,再忍耐一会儿,不管用什么办法,我都会想办法治好你身上的问题。再忍耐一会儿,就一会儿……”
有什么办法呢?没有办法,谁都没有办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