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十六年,每值三春。细雨如织,凡世梅花遍开,霜雪未开一朵。山寺中的那株千年桃树,再未开过。千年古刹,失了神树也绝了香火。
哎,饶是禄申滕也不由得感叹一声。
意薏没有理会他们此刻的表情,而是继续把故事给讲完。
……
花絮将尽,枯树不动。孟之扶太师椅坐下,抬头望天。上穷碧落下黄泉,两处茫茫皆不见。人事可尽之处皆尽了,爱你少年时不离不弃,恨你一去十六载生死未卜。岁月把心熬成灰你还未归,偶然无意没留心发现我已经鬓生华发。不知道还能等你多久。
岁岁寒落屋檐,冷霜裹房,想你轩窗下正梳妆。
年年倚窗而望,春过枝头,空望枯树上无新芽。
凡梅和孟之之子,过继到孟之兄长的门下。
自从爱妻离开以后,不愿多见雍儿,俊秀精致的五官,与巧笑倾城的妻一脉相承。
你可曾知道,自从你离开,我再也没有笑过。
开门,已是月影重重,枯木弄影。透过窗户看到雍儿的剪影。跪在蒲团上,肩平身直。
“小侄拜见叔父。”紫衣蓝袍,神采奕奕。
“雍儿又长了一岁。”
“叔父。山间湿寒。请叔父回府。”雍儿跪在青砖地上,抬起那张与妻酷似的面容求孟之
“家信上说你又进了学,娶了妻。府中房里有一对翡翠玉斗,送与你与新夫人。另有一徽州砚台,松墨。你且收了去。
“谢叔父。请叔父回府。”一个头磕在地上,磕碎了孟之的心。
“你安好便可。”孟之馋起赵雍。“在这里歇一晚。明日正午离开吧。”
次日,送雍儿下山。
离寺百米,荼靡正盛。开到荼靡花事了,就连暮春都尽了。
“叔父。三春将尽,阳春花未。陌上无人,还将待否?”雍儿把披风披在单薄的孟之身上,细细系好带子。
“等。”
孩子,你不知道她曾经等过多久。常存抱柱信,岂上望夫台。所以这一次,我等三生石的誓言。
“请叔父保重。”闪闪的眸子瞬间寒凉。
如那油纸伞待雨,而我等你。满目山间深浅色,罩在苍翠绿波中,枝桠随风乱颤,唯不见梅花开。
孟之的落寞的身影在风中凌乱着。
眼角湿润,那年的新婚。第二天为你上妆,我曾许过什么愿?握着乌墨长发,绿云扰扰。把誓言念出。只是在岁月里没有能力一一实现。求得太多,拿到的太少:
一梳梳到底,永结同心白首不离。
二梳梳到底,相濡以沫恩爱不弃。
三梳梳到底,儿孙满堂天伦永享。
你曾说够,倾世梅花妆,卿倾世,是一生至死不渝地守候,而我愿守。
……
“那这个殿宇,又是如何出来的?”
吕灏问出了心中所想,而意薏只是无奈地叹气,因为,事情根本就没有结束。
血混着花堆满几人肩上,发上。雍年轻的小妻子睫毛很长,雪落上,晶晶莹莹,貌比瑶姬胜三分。
那年的他在狱中,他和她到底讲了什么?
终是孟之负了凡梅。世间安得双全法,不负天下不负卿。
在昏暗潮湿的地牢里。她说她可以带他走,去梅花源。泛舟五湖再不入这世间生死。日后只是饮酒填词,平章风月弹压江山。
他拒绝了:赵家亡国鄙臣,当忠义阻天下人的口舌。赈粮行义,赴死忠君。
她哭得肝肠寸断,问:那我呢?
她已经没有了灵丹,哪怕千年的修炼,也不能回天,天上的姐妹,还有家人的期许,她都一一辜负,只是想和他厮守一生。
她对这个天下已经是仁至义尽了,可是,孟之却要对这个君王至死不渝,她又能如何?
千年的功力尽散,若是再用仙力,怕是连元神都不剩了。
她本受世人香火千年就可以再次升天。可是她放弃了。只为了那一句:我怕踩疼了梅花。就千山万水不离不弃。诞子之日,她就失去了永生。从此,他就是她的唯一:在天愿作比翼鸟,在地愿为连理枝。而他,只为了可笑的忠义两个字,就要离开她。
你不知道我等了你多久。宁可死别,绝不生离。
她负气而走。尽全力抹去所有人脑中关于他假传圣旨之事。换成赈粮有功。而她,生子之后元气尽伤,这一次,连呼吸都失去了。
转朱阁,低绮户,照无眠。但听窗外捣衣声。此后只留一人苦苦纪念。才知道当日的坚持有多么可笑。若是与她远走天涯,浪迹江湖,此刻会不会是不同的境遇?
假传圣旨不悔,开仓赈粮倾尽家财不悔。只后悔为一虚名负尽韶光,断尽红尘。
雪温柔的下了一尺厚。然后在枝头上凋谢,绿萼未现,新枝就已经断了。生命的最后,她用一场花祭原谅了他。也许,从头到尾她从未怨过。只是她的力量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