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日之后,一切准备停当,只等吉日一到便为女菀菩萨转世正名,她吃了那么多苦,陪她说一次谎又如何?这想法在贫尼心中日益坚定。
“这事做了便没有回头路走,你最好不要碰,一切由我来。”陆华浓突然说。
我只觉好笑:“知道大师您厉害,头功都教您抢了,剩点儿边角料便宜贫尼呗。”
他咧着嘴无奈一笑:“你晓得我什么意思。”
此事做得成至多也只能骗天下人一百年,百年之后她化作一抔黄土,是人是神便不言而喻,可若是败露了,天下人讨伐她的同时必然也要将我们一并划为妖孽,他想一力承担,不过是要为我留个好名声罢了。
“天下本来就是卫良渚的,若能替一位仁君守住江山,岂不比敲千年木鱼更有功德?”我力图让他释怀,不就是悠悠众口么,我连鬼门关都去过,还有何看不开?
谁知他异常忧虑,直言道:“怕只怕这江山终了还是受不住。”
我连忙呸了三声,怪道:“逢人便说吉利话乃尼僧第一修养,大师这话可不作数,他日一语成谶便太不妙了。”
他尴尬一笑,没再说什么。
雷雨一下便不知休止,好不容易午后晴了片刻,本师太把自己搬出来晒晒,陆华浓好死不死调侃道:“师太是要发霉了么?”
我觑一觑他吊儿郎当的样子,打趣道:“只比大师好那么一丁点,至少贫尼还没长蘑菇。”
他负手大笑着出了国祠厢房,拾级而下,不晓得要去何处,我赶忙追出去,一如他所言,该是出来走走了。
“四喜,米粒儿带了么?”忽闻稚嫩童声从林子里传来,我好奇走近了瞧,只见圆滚滚的小男孩蹲在树丛里,撸起袖子和太监专心致志挖着坑,胖乎乎白嫩嫩的小手上满是泥巴,刨了半天也不过一拃见方,恰巧有只虫子停在他鼓鼓囊囊的脸颊上,痒痒的,他抬手赶了一把,虫子飞了,可脸上也沾了泥巴,那模样可爱至极,让本师太忍不住想上去亲一口。
“小殿下,您可别刨了,待会儿娘娘看见又得数落奴才。”太监攥着袖子在他脸上胡乱擦了擦,谁知那小孩儿倔强道:“偏不!四喜你快些把米粒儿撒进去,支好筐子,小鸟儿就该来了!”小男孩抬头的刹那,我认出那是阿璞,是女菀拼了性命千辛万苦才生下的独苗儿。
阿璞那双眼睛像极了女菀,水汪汪的,透着灵气,而眼神却同他父君如出一辙,淡泊得紧。兴许年幼的稚气未脱,此时正领着太监往一旁树窠里钻,小太监蹲了半晌,许是脚麻了,才动了动,他便故作成熟,伸出春蚕似的食指,撅起嘴巴嘘了一声。
候了半晌,终于有鸟儿飞进土坑里吃食,他屏气凝神果断拽动身子,竹筐倒扣下来将鸟儿困住,他兴奋的窜出树丛,高兴得手舞足蹈:“四喜,快,把它关进笼子!”
实在太过逗趣,我忍不住想笑,不禁琢磨若是阿璞拜阿九为师,法子会不会稍微高明些?
“本王当时谁在此胡闹,原是帝后的心头肉。”一听这声音本师太不由打了个冷战,未几果真见着杀人不眨眼的卫敖迈着大步跃入眼帘。
阿璞抱着笼子,努力仰着头才能看清卫敖的脸,那小太监耷拉着脑袋未敢出声,笼中之鸟拼命扇着翅膀想要逃走,良久,阿璞怯怯叫了一声:“叔爷爷。”
卫敖低头瞧了瞧小不点儿,哂笑道:“真是龙生龙凤生凤,老鼠的儿子会打洞,你这扶不起的模样跟你那瘸子老爹一个德性,都是笼中之鸟,不成气候。”
这话说的未免太过,近来他在军中的地位受到威胁,传闻几次三番进宫找卫良渚理论皆吃了闭门羹,眼下见不到老子就拿儿子出气,委实辱没他在刀刃上以命博来的英雄之名!
若是寻常孩子估计早已吓破胆,而阿璞不愧是女菀的孩子,颇有母亲风范,愈挫愈勇道:“阿璞知道叔爷爷讨厌父亲,讨厌母亲,也讨厌阿璞,可所有人都知道,我们的命是叔爷爷救的,既然如此,您何苦要救我们?阿璞以为,您只是不晓得该如何喜欢我们,对不对?”
这份纯良实在难能可贵,但一想到此时的阿璞日后也会陷入父辈的尴尬,究竟还能不能保有初心?
想是这问题太过突然,卫敖眉头一皱,愣了半晌,或许连他自己也说不清当初为什么要救他们,久久之后,他俯下身子,巨大阴影将小小的阿璞笼罩,笼中之鸟挣命似的叫个不停,他咬牙道:“是啊,当初还不如一剑杀了你们。”
说完,卫敖扬长而去,太监长舒口气,阿璞挺着肚子抱着鸟笼,久久没有反应。
“哎。”陆华浓一声叹息,本师太也无能为力。
“阿璞。”女菀寻了来,见阿璞呆愣愣,从太监处得知方才经过,并未教训阿璞,而是好脾气的蹲下身子,用丝绢揩拭他脸上泥巴,眼中全是宠溺。
“母亲……”阿璞回过神来,撒娇似的叫了一声。
女菀将他抱起,冲着笼子道:“你叔爷爷说错了,他才是笼中鸟。”
阿璞显然还不能理解这话是何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