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良渚扎营处以险峰为靠,三面皆被合围,唯独险峰之上无法设防,故而这是唯一的生路,可也因着山势险峻,大军无法撤退,此时已粮尽援绝,人困马乏。
星夜兼程,女菀于第三夜赶到,十几精壮随侍皆鞍马劳顿,独她强忍不适故作坚强。十几匹马立在山巅,脚下便是魏军营地,不远处还能看到敌军灯火,尽管近在咫尺,而她不敢松懈。
“娘娘,前途陡峭,马匹恐无法行进,不若在寻去路。”随从望一眼山势,已打了退堂鼓。
可是除了峭壁,哪里还有出路?况且已经没有时间了,她不愿耽搁,纵身跳下马背,心意已决:“诸位护本宫至此,使命已达,即刻便可回转宣城。”
“娘娘!”随侍见她竟迫不及待徒手攀住藤蔓,欲要只身下险峰,皆是心惊肉跳,纷纷弃马跟随,将一颗心含在口中小心随护。
好高的悬崖,她缀着藤蔓低头去瞧,座座营房微如蚁穴,阴风从四面八方刮来,将她一次次狠狠拍在崖壁上,她紧紧拽着藤蔓,手心早已磨破,她紧咬下唇,尝到丝丝腥甜。心想着他就在下面,等了她好多天,便再顾不得艰难险阻,一寸寸向下行进。
“唔。”她忽然闷哼一声,腹部疼痛愈加明显,贴身衣裳已被寒湿,冷风一吹凉得刺骨。
嗒嗒声从头顶传来,只见几块碎石剥落,在崖壁上敲得骇人声响,她下意识紧了紧手掌,满手皆是伤。窸窸窣窣,碎石越落越多,一不留神拳头大的石块急速坠落,正正砸中她右肩,她吃痛松了手,身子迅疾下坠。
“娘娘!”随侍们已慌了神。
于空中疾疾坠落,判不清生死的一刻,她只想到了一个人,那人有平静温和的长相,春山似的眉毛,竹叶般薄薄的嘴唇,以及与世无争的清澈眼眸,他会用温柔口吻叫她的名字,亦会握着她的手一笔一划教她写字,甚至能为她背弃天下人,是这辈子再不会遇上的好人。
她不能死,无论如何也不能死。
兴许老天本就不想要她的命,至少不是此时,于是她慌乱中拼尽全力抓住藤蔓,掌心磨出血珠,玄玄停在半空,肚子重重撞在崖壁上,险些痛得她再次放手。
不多时随侍们追了上来,进退两难,皆是惊惶无措,倒是她已全然镇定,沉声斥道:“慌什么慌!若见了陛下胆敢泄露半字,定不轻饶。”
随侍们胆战心惊应下,直到稳稳落地才将将吧心咽下。
营外守卫见了她俱是震惊,她连奔带跑冲进营地,于追大的帐篷外停下脚步,喘着粗气,低低唤了一身:“良渚。”
兀地,他投在帐篷上的影子陡然一震,定了片刻,旋即颠簸脚步撩开帘子,难以置信地愣在当场。
她隔着他不过三丈,衣裳褴褛,身上脸上皆有伤,一双手更是血肉模糊,可她居然在笑,笑得那样美好。
“女……女菀……”他张口唤她,面前之人穿着戎装,英武得让她不敢相认,半晌,她轻点了头,道:“良渚,多怕再见不到你。”她头一次直呼他的名字,亲切爱昵得紧,只这一句已教他热泪盈眶。他拖着不甚方便的双腿,深一脚浅一脚徐徐行过来,兀地将她深深揽入怀中,柔声责怪道:“你怎如此傻。”她没有答话,只是乖顺的将头靠在他胸膛,还好赶上了。
忽然肚子疼得出奇,她伸手一摸,双腿间竟有湿意,随即匆匆昏倒在她怀中。
初初听到她离宫的消息,卫敖着实震惊,竟羡慕卫良渚如此好命,没来由想到了陈年旧事,不过是三四年前,也曾有人奋不顾身追了他几千里,然而时过境迁,那人还有满腔鸷勇,却已不再为他。于是,竟不免生出几分欷歔,不由自主叹息的当下,连自己都骇到了。
营地灯火通明,她疼得只剩半条命,他寸步不离,军医跪了一地,言她动了胎气,母子皆有性命之虞,他嗔怒异常,未及开口斥责,便见一人踉踉跄跄滚入营帐,战战兢兢回禀道:“陛下,敌军忽然发难,已攻入营地!”
众人面如土色,深觉有把刀已架上脖颈,只有他好似充耳不闻,严令道:“你们只管救命,若皇后有半分闪失,定斩不饶!”说着俯下身子请问她汗涔涔的额头,起身便要出战。
“不!”她忍着剧痛将他拉住,分明说好的,临盆之时他必然相伴,更何况他此时若出了营房,真真是生死难料,她不愿他冒险。时间仿佛凝固住,不知过了多久,她艰难地从身侧拿起随身带来的宝剑,断断续续道:“我有一事相求……你先答应……。”
情况危急,容不得他犹豫:“莫说一事,便是百事我也应你。”
她松了口气,然性命好似一点点抽离,她强打精神将宝剑塞给他,他木然结下,岂料她竟道:“若……若……我无能诞下孩儿……也不愿苟活做你负累……你当一剑……一剑将我母子解脱……莫要……莫要心软……势必全身而退……答应我!”
咚咚咚!
战鼓一声紧似一声,仿佛敲在他心上,他捧着宝剑,瞠目结舌。
“答应我!”她就快要不行了,却只想着他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