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和走到前方的船板上,背负着双手看向了岸边,此时已是夕阳斜照,没了最初的兴奋,岸上的人数已少了不少,剩下也就是一帮商家,他们将小船儿,躲在树荫下,缆绳拴在案头的树根上,随波荡漾,他们或素双手抱头躺在乌篷船里歇息,或是在船头放下一根竹竿,凝神垂钓,更多的则是围在茶几旁与家人煮茶谈天,树上偶尔传来几声知了之声,显得有些吵闹,但终究是黄昏降至,没了暑气,知了的叫声也无人理会了。不要小看自己,因为人有无限的可能。千里之路,始于足下;圣人的境域,也是自凡夫起步,大人的使命是做好市舶司,做好商业,而不是纠结对于错,世间的事什么是善,什么是恶,什么是对,什么是错,早已模糊在一起了,怕是圣人也分不开了,大人有何必对此耿耿于怀呢?一斤米,在炊妇眼中是几碗饭;在酒商眼中是几杯酒。米还是米!每个人的看法都不相同,这就好比世间的对与错早已是模糊在一起的东西,大人若纠结如此,难免让人失望了?”
杨峥苦笑了声,道:“如此说来,这事情我是不做也得做了,做也得做了?”
郑和呵呵一笑道:“天命所归,大人该当仁不让,方显英雄本色?”
杨峥道:“我可没想做英雄,英雄都是短命的,没听说么行的英雄路,入的英雄冢!我还年轻,还有大把的好日子没过呢,同学少年都不贱,五陵轻衣马自肥,咱就该穿轻飘飘特潇洒的衣服,骑着肥硕健壮的马,那才不枉人世间走一遭呢,做英雄谁爱做谁做去,我可没这个兴趣?”
这一番带着抱怨,又带着自嘲的话儿顿时引得众人哈哈大笑,船上略显压抑的气氛顿时变得欢快起来。
郑和见他答应,十分高兴,不顾两人年纪的差距,对着杨峥毕恭毕敬的行了一个大礼道:“一切拜托了?“
杨峥岂敢受这一拜之礼,上前一步,双手拖住郑和的臂膀,道:“公公不必如此,杨某自当尽力?”
郑和听了这话,方才站起身来,正要拉着杨峥再说些细节的话儿,却见一个太监急急忙忙走了过来,冲着郑和道:“大人风向有变,宝船必须即可离开此地?”
郑和轻轻一叹,看了杨峥重新抱了抱拳道:“大人……?”
杨峥那一张满是风霜的老脸,不知为何竟忍不住鼻子一酸,若说这世间还有谁知道郑和这一次出海是走到了生命的尽头的话,那这个人就是他了,宣德七年十二月二十六日至忽鲁谟斯,于二月二十八日开船回洋,行二十三日,三月十一日到古里,二十日回洋。郑和即在此期中病故。遗体由随船官兵运载回国,一代航海家就此离去,此后世间再无郑和。
看着眼前的这个依依惜别的老头,他知道这一别就是永别,心头涌起的千言万语到了嘴边却剩下了两个字:“珍重!“
“珍重!“郑和同样抱了一拳,缓缓从嘴里吐出了这两个字。
夕阳如火,映射在船上,映在两人的脸上,迟迟没有散去,这一声珍重似永不会远处一般。
下了船只,站在岸边杨峥望着渐渐远去的宝船喃喃自语了声:“珍重!“
京城的东暖阁是刚刚修建的,随着登基的这几年,先后评定了汉王之乱,边疆鞑子之乱,宣宗为人也是知人善任,励精图治,短短几年的功夫,大明彻底从当初的乱摊子走了出来,此期间的粮食产量继续增长。洪武年间平均每年税粮二千余万石,永、熙、宣年间平均每年税粮增至三千一百余万石。全国各地的仓储都极为充裕。“洪、永、熙、宣之际,百姓充实,府藏衍溢。”官私手工业蒸蒸日上,采铁、造船、制瓷、织染、军器、火药的制作以及特种手工艺和土木建筑,在质量上均超过了前代水平,在数量上也成倍增长,停了八年的西洋也下了海,一切都朝着好的方向发展,颇有繁荣昌盛之象,这样的局面让年轻的皇帝着实高兴一番,眼看朝廷开始富裕了,百姓也丰衣足食了,皇帝想到自己多年想建一座暖阁,都不曾实现,终于在今年开春下达了修建东暖阁的要求。
对于皇帝的这个要求,户部起先是不同意的,说是浪费国家财力,这银子该有皇帝的内库出才是,但顾虑到皇帝登基六年,与民休养生息政策,任贤纳谏,君臣关系融洽,天下承平,当今圣上除了在太皇太后的寿宴上添了些宝物之外,这六年来都不曾添任何的东西,这一方面固然有永乐留下的乱摊子,户部那不出银子来,另一方面也是皇帝体恤民情,深知国家之艰难,所以对于这次的要求,尚书郭大人与内阁斟酌了一番后还是答应了,从户部拨出了一笔银子,让皇帝把这个暖阁修起来。
暖阁从今年开春便动了工,在数万能工巧匠的制造下,只用了短短三个月便修建完成,整个暖阁采用冬暖夏凉的方式,冬日可以在内部放下屏风,风吹不进来,地下放如地火,使得里面温暖如春,夏日则放开屏风,任由风出进来,四周的壁橱的暗格里放入冰块,风一吹,暖气便从暖阁里吹出来,使得暖阁温润凉爽,这一番设计为宣宗所欢喜,对修建的工匠没少嘉奖。
此时的暖阁里,宣宗斜躺在一张太师椅上,做了一天的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