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待的?你为啥和你母亲在这里一待就是几十年?
我母亲?我母亲从来没有在这里待过,这么多年来就我一个人在这里扳鱼,这些年来到我这里来的都是一些男人,你没有看到在这片河道里到处都叠满了男人的脚印吗?你还年轻,所以我说你不应该留在这里,你留在这里说不准就会出点什么事儿。
在这河道里?
是的,在这河道里有许多冤死鬼。
就是埋在岸上树林里的那些人吗?
是的。
那些人是怎样从汽车里弄出来的呢?
啥汽车?
那些人不都是被开进水里的客车闷死的吗?
真新鲜,我从来没有听说过。
你不听说过?你说那些人是怎么死的?
被炸死的。
炸死的?
对,炸死的。出事的那一天我还没有来这里扳鱼,但那一天我在河道里洗衣服。那个时候这条水渠刚刚开工不久,由于这段河道没有较深的主河道,他们就决定开一条。那些日子里每天河道里都会传来轰轰的爆炸声,黄色的泥浆像天女散花似的飞满天空,把河水搞得终日混浊不堪。可是有两天爆炸声突然停了,我们这些在家积了许多脏衣服的女孩子都坐不住了,擓着大篮子小篮子的脏衣服涌到河边,河道里到处都是棒槌击打衣服的声音。大约是半晌午的时候吧,从上游的河道里开来了一条船,船上装了许多胳膊上戴着红袖章的城里人,你知道六六年那阵子正在搞文化大革命,我当时也弄不清他们是哪一派的,他们每个人手里都拿着红色的毛主席语录,下到岸来涌到水利工地上,可能是船上下来的那一派和水利工地上的那一派发生了什么矛盾,没有多大一会儿两帮子人就汇到了一起,在那里熙熙嚷嚷地争论。他们在那里一直争论了好长时间,不知道为什么两帮人就打了起来。他们好像没了王子的蜂,在那片开阔地上涌来涌去,最后有人被打倒了才算结局。从船上下来的那帮人可能伤了五个,但都不是太重;水利工地上的人伤了三个,有一个因伤势严重在天没黑的时候就死了。这是第一天的情景,第一天那只船开走的时候船上的人谁也没有想到岸上有一个被打伤的人会死,他们只觉得多伤了两个人,吃了大亏,所以第二天他们又带了更多的人开着船来到水利工地上,他们有了第一天的经验,就没敢轻易地把船开到水边,而是把船停在了河中间,他们打开了船上的大喇叭,喇叭剌耳的声音如同那天的阳光一样撒满了河道。正当船上的人手里挥着毛主席语录高呼口号的时候,在船的四周翻起了滔天的水浪,接着就是震耳欲聋的爆炸声,当河水平静的时候,河里的那只大船不见了,河水几乎被血染红了,水面上到处漂着各种各样的破碎的布块。你知道那天的爆炸声在十几里地之外都能听得到,在这一带没有人不知道那场大事故的。
船上的人都死了吗?
都死了,没有一个人活着上来的。
那是谁装的炸药呢?
那个被打死的人的儿子。
那个人呢?
后来被枪毙了。
你当时在哪里呢?
我当时就在河道里洗衣服。噢……那个女人好像突然明白了什么,她看着我说,你是来调查那个案件的是不是?这个案子不是早已了结了吗?你们为什么还年年来呢?你要想知道得更清楚更详细就去找蛮子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