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辈姿态,单是程老爷不在一事就足以让柳哥儿和武琳冷笑。他们到费县的当日,程家张灯结彩为三姑娘贺周岁,程老爷定然是在的,总不会第二日就着急忙慌回去,接着林家就下了拜帖过来,就不信他没看到,如今来这一出,很明显这是要看孙家的态度之后再表态了。
没有男人接待,柳哥儿总不会自降身份让一个管家陪着,便是后来程家族里的男丁到来柳哥儿也不会就这么过去前院,便一直与武琳一处陪着程老太太说话,借口是现成的,从未见过姨母如今见了要多亲近亲近。每当老太太要回忆一下当年,拉近一下关系,说些多年不见十分想念的话,孙氏就开始打岔扯开话题。鉴于武琳知晓程惠和程全姐弟,对这二位她全没好感,对程老太太观感尤其差,于是坐在那里只当看不出来,旁观婆媳斗法。柳哥儿一个大男人更不会接她们这个话茬,低头喝茶,全当没听见没看见。
就在这种情形下,加上本来就没什么好说的,来程家也只是为了堵住外头人的嘴,茶过三巡,两人一对视便要告辞离开。程老太太想说的还没说,目的也没达到,自然不愿,死活要留下他们二人吃饭,程太太也做样子留人,但柳哥儿坚持“刚到费县尚有许多事要忙”,于是到底脱身离开。出门时只有管家相送,惹得柳哥儿又是一阵冷笑。
回到后衙,武琳洗漱之后换了身衣裳出来,柳哥儿还在冷哼,一看就是还在气不忿。武琳在这方面可比柳哥儿想得开多了,见他这样便笑了,“大爷气什么,咱们本就没打算与他们家交好,这样不正好么,还省得到时候别人说咱们不讲情面呢。咱们新来,开头便去了程家,四下的眼都盯着呢,还怕传不出信儿来?如今他们先给咱们没脸,咱们之后不与之亲近也没谁能说出旁的来。那老太太虽是庶出,到底占着一个姨母的身份,对咱们来说,如今这样可比程家人亲亲热热站在门口迎接咱们强多了,这才是真正得了实惠。”
然后又叹道:“说是跟母亲一个娘家出来的,这程老太太与母亲相比可差得太远了。手段头脑没一样比得上的,就是面容气质也相差万里。她顶多比母亲大十岁吧,眼看着不像姐妹竟像母女,虽然细看眉眼其实比母亲长得还要精致一些。真像母亲说的那样,女人就该心胸开阔一些,否则乌眼鸡一样,不止言行让人厌恶,面容嘴脸也老得快让人嫌。”
柳哥儿嗤笑道:“光长一张脸有什么用!她一个远嫁的庶女,怎么能跟母亲比。母亲在娘家有亲娘,在婆家有婆婆,都是手把手的细细教导,又跟着父亲在外头当家做主这么些年,哪是那老虔婆比得上的?”
武琳没话了,对于柳哥儿称呼自己姨母为老虔婆的话她心里是不赞同的,但现在她也算是已经有些了解柳哥儿了,知道他对礼教并不像别人一样看重,只要是看不上眼的人别管多近的血缘也是白费,在外头也会注意言行,只有越亲近的人才会越不注意言辞。她可不想将当家的给自己说知心话的机会亲手掐断,于是只当没听见,不顺着说却也不反驳。
于是就听柳哥儿继续说道:“呵,想拉我当靠山还拉不下脸来,摆着长辈的谱想让我低头,也不看看自己是不是有那个能耐!其实要是她能识相一点,我倒是不介意先用她给孙家开个口子,可惜了,我宁愿多绕几个圈子也不愿意在头上顶个长辈恶心自己。正好,也帮你省事了,要不然还得靠你出力,还得让这群人闹得整日不舒坦。”
于是武琳也笑了,笑过之后又说:“咱们夫妻一体,我为你出力是应该的,你也不要因为想让我舒坦就舍了近路,咱们才来没甚根基,能走的路也有限。你放心,来之前母亲已经教了我好些,一些事我能处理的了。”
柳哥儿听不听且另说,至少听了这话之后心里还是很熨帖的。
对于柳哥儿没有一开始便去孙家拜访,想到程老太太是他姨母,其他人也就体谅了。可是去了程家之后,这新县令竟然哪家也没再去,直接领着县丞和主簿下乡去了,只剩下夫人对近处的乡绅家太太下了帖子聚会,很多人就看不透了,鉴于孙家在粤州根深蒂固,很多人都猜测这新来的县令可能要倒霉。
于是武琳发出去的帖子回应的也很少,除了县丞夫人和主簿夫人没办法,已经接上头不好再推辞,其他人根本没谁来,都是接了帖子,然后送些礼过来用各种借口推辞了。武琳早就猜到了,也不以为意,依然按照自己的步骤来,该做什么做什么,端的是稳稳当当做了这费县县城里柳哥儿不在时的定海神针。
于是整个费县就像午后的海水,乍看风平浪静,底下却正孕育着波涛,就等有谁投下一枚石子打破这平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