黛玉两辈子都投胎到富贵人家,第一次切身体验这种生活,没有侍女伺候着穿衣、净面、梳头、打扮、捧手炉,也没有车夫主动安排好一切出行事宜,更不会每日都有人请示吃什么然后做好端上来,不喜欢了还可以换。Du00.coM每日里想的不是勾心斗角和人情往来,而是吃穿用住行。所处的环境也不是永远带着香味冷了有暖炉热了有冰块的舒适室内,而是变幻莫测的真实天地。前一天还是暖意融融,一夜北风吹过,第二天就成了寒风凛冽,是常有的事。走在路上,风一吹树叶打着旋儿到处飞。黛玉因为经验不足,还得杨时礼处处看顾着,从来觉得没问题的她不免有点灰心丧气看不起自己。
“我又拖你后腿了,真是没用!”黛玉脱下绫罗摘下钗环换上布衣,坐在车厢里捧着个手炉,探出头来跟杨时礼说话。天气突变,黛玉添衣不及时便得了风寒,头疼恶心在医馆里住了三天才好,本来安排好的行程也耽搁了,今年必得舍了最远的那处不能亲自去。
杨时礼戴着个斗笠穿着短打活脱脱一个车夫,扬鞭打了下马,笑道:“快戴上帽子再出来,风大。你又说这个了,没听人家说吗,这么好的媳妇肯跟着我出来受苦,我真是赚到了嘿。那个庄子让大哥安排人去看看也是一样的,单是这一年如此,明年还是咱们去,估计也没谁敢贪墨敷衍。”
此时路上无人,黛玉干脆直接穿上大氅戴了帷帽出来,跟杨时礼并排坐着,身子随着车子摇摇晃晃,也不说话,下巴放到膝盖上歪着头看路两边的景色,时不时的还笑出声来。
杨时礼见她这样,悄悄牵起她的手,眯着眼睛笑问:“傻乐什么呢?”
黛玉好像忽然变小了一样,丝毫没有往日在家里时的成熟稳重,咯咯笑出声来,特别幼稚地抓着杨时礼的手前后摇晃,“我高兴!”
“高兴什么啊?这里什么都没有。”
黛玉的喜悦好像要从身上溢出来一样,隔着帷帽就能让人感觉得到,“就是高兴,什么都没有也高兴!”
杨时礼也笑了,“我也高兴!以前天大地大就我一个人,这回有你陪着我,还不会嫌我傻,会跟我说话,还说我做得对,真的特别高兴。”
“我以后都陪着你。你去游玩看景我就跟着你作诗,你去跑商我就去帮你算账,你去种地我就给你送饭,再晒成个黑炭头我也不嫌弃你!”说到黑炭头,黛玉更是笑得前仰后合,“多亏那回你成了黑炭头,要不然咱们还成不了一家人。”
说到这个杨时礼也笑,“回去还得谢谢家里小弟,要不是他我就遇不上大弟,也更别提能娶你了。”
黛玉笑得直咳嗽,“咳咳……”,打趣他:“柳哥儿说你那时候特别傻,也没带个小厮,自己背个箱子,从后面看像个书生,从前面看脸一露出来说是烧炭工都有人信。”
杨时礼听见咳嗽赶紧将她塞回车厢里,“快回车里去,隔着帘子咱们说话,才刚好,可不能再病了。”
又说:“我不喜欢带人,一开始母亲也准备了两个小厮让我带着,后来跟着我出门,这个也不行那个也不让干,比正经主子还像主子,好像跟那些下九流啊农夫啊乞丐啊说两句话就低了身份似的,吃饭也得有汤有菜才乐意,干粮咸菜还嫌弃,然后我就不愿意带了。后来还让我听见说我什么不务正业,不体恤下人,于是就更不愿带了,既然我和他们都不乐意,何必勉强呢,从那以后就一直一个人。顶多有事了找家里铺子的管事或是庄子上的管事帮帮忙得了,幸好咱家铺子庄子什么的不少,只要不是太偏的地方都能有那么一两处,至今也没吃过太大的苦头。”
黛玉对此特别认同,在荣国府里这种事见得多了,“家里的下人,特别是家生子,哪个不是娇生惯养起来的,能跟在咱们身边的更是一点苦头都没吃过,比一些小富之家的少爷小姐们还要滋润。咱们能受得了那是心里乐意,他们心里又不跟咱们想的一样,让他们出来跟着当然就会不乐意,所以父亲说让带个丫鬟出来我才没答应。”
于是话题从两个人打情骂俏直接转移到小厮丫鬟身上,偏两个人还聊得起劲,杨时礼连连点头,简直不能更赞同,“就是这样,明明连人都是别人的,自由都没有了,还觉得很高贵,还看不起靠一双手混饭吃的人,真是让人不知道说什么好。”
黛玉又道:“宰相门前七品官想必也是这个理。其实也不都是这样啊,有一些还是很好的……”
两个人就这样天南地北想到什么聊什么,一路上也不无聊,杨时礼深刻感觉到有个志同道合的媳妇的好处。黛玉也觉得就算布衣荆钗也开心,外面天宽地广,让人连心胸都开阔不少,不再将眼睛全放在内宅那一亩三分地上斤斤计较,逐渐变得心胸狭隘甚至面目可憎。
黛玉随着杨时礼走进佃户聚居的村子时,终于了解了杨时礼乐此不疲的原因,原来别人发自内心的感谢真的能带给人幸福感。看着面容沧桑的老人咧嘴大笑目光里充满感激,孩童拍着手欢迎,连黛玉都与有荣焉。见他们将自己舍不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