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往我要强,从来不多关心旁人,以为过日子全靠自己本事,有本事就过好日子没本事受气被慢待都是活该,以为大嫂子和兰儿跟个影子似的活着全是怪大嫂子没本事。如今我算看明白了,什么没本事,不过是命不好摊上那么个佛口狼心的婆婆和披着人皮不干人事的公公。就那样的再有本事又能怎么样呢,撂谁身上也不能比大嫂子强多少。现在兰儿读书好心还正也没坏了名声,这都是大嫂子的本事。还想方设法的亲近妹妹和柳哥儿,全是她做娘的一片心,谁又管过?”
黛玉无奈的叹口气,这凤姐儿还真是亲近谁就全心全意毫无保留。这些话是跟自己能说的?黛玉也不接她前面那些话,只说:“珠大嫂子为兰儿的心真是叫人感动。一年四季我跟柳哥儿都有套衣裳鞋袜,帕子也是一匣子一匣子的送,还有什么扇坠荷包扇套也没少了,做工精致得不得了。其实又何必呢,都是亲人,不过是顺手的一点子事。偏我又不好说,怕说了之后珠大嫂子以为我生分。写了信回扬州,母亲说大嫂子是个好孩子,偏忒命苦了些,她给我就接着,只待兰儿更尽心些就是了。”
王熙凤连连点头,“原该如此。在妹妹看来这是小事,在大嫂子和兰儿身上这就是救命的大事。家学里太爷教些什么我不知道,可是看看宝玉和别的房里的那些小子们也知道,定是学不到什么。兰儿正是上学的好时候,耽误了可不就是要命的事。”
又似想到什么一样,追问:“你说前天二太太来了?可有什么事没有?”
黛玉知道王熙凤跟王夫人之间正有龌龊,也不奇怪她会问。想起前天王夫人来的目的黛玉也是生气,冷笑一声道:“我正奇怪呢,便是琏二嫂子不来,过几天我也想找二嫂子问问。大姐姐省亲到底要建怎样奢华的别院,怎么二舅母还跑到我这儿借摆设来了?说什么在我房里见过几幅古画、几件古董,正好合了几间屋子的意趣,想借去摆摆。还有博古架上的那羊脂玉白菜、衔福披禄翅带祥云玉蝙蝠、镶珠嵌宝刻金刚经玉葫芦,都说是前朝玉雕大师的手艺,最是难得,也想借去摆摆,便是那冻鼎玉香炉都成了好东西。”
王熙凤气的直大喘气,“我这好姑妈可真是不要脸皮了,一早的时候,连大老爷那里也去了,可大老爷是什么样的人?再不能让她得手的,大骂了她一顿,差点惊动了老太太。后来又到了我那里,说什么知道我的嫁妆里有几件稀罕物事,都是早前王家接驾的时候用过的,很是富贵,要拿去摆摆。我自然是不乐意,狠狠嘲讽了几句,又很撩开手好几件差事,才算过去。如今倒好,竟然还想要来拿亲戚家的东西了!”
黛玉道:“她要我便要给么!这些东西都是我祖母太祖母高祖母的嫁妆,甚至还有我母亲的嫁妆,我便是再不孝也不会借出去给别人冲门面。”便不是,自家人说是谁又能辩驳。
“娘娘的喜事我们家自然不会没有表示,那些自有父母安排,母亲也写信过来说银钱物事足准备有三大船,马上就能到京,实在没必要再把我房里的东西拿出去。”
王熙凤点头赞同:“做得好!”
黛玉撑不住又笑了,“好嫂子,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是我们家的。”
“也别老说那些糟心事。嫂子看看我这衣裳,穿出去可别像个土财主一样,叫人笑话。”
好几个丫头手忙脚乱摊平了举起来让她们看。
王熙凤打趣道:“可见我是个俗的。妹妹跟二妹妹三妹妹在一处耍的时候,不是念书作诗就是画画下棋,兴致上来还能弹一曲琴。偏我来了不是家长里短就是买卖盈亏,再不就是衣裳针线,俗到没边儿了。等姑妈见了,好好一个书香门第的官家小姐让我给熏成了个小管家婆,哎吆吆,还不得扒了我的皮。”
一屋子人撑不住全笑了。黛玉一边揉肚子,一边指着她道:“要是我真有你的本事,妈妈可得好好谢你。”
月照也笑得不行,“就是!吟风弄月的固然风雅,可只会吟风弄月不通俗物以后日子可怎么过?是能靠吃书过日子还是能靠喝画过日子?”
王熙凤身边的小锁道:“可不是这么个理儿,林姑娘跟着二姑娘三姑娘她们说风雅,跟着奶奶聊俗事,两边才都占全了。”
王熙凤拧了小锁脸蛋子一把,“你个小丫头片子年纪不大倒是会说话!”又随手脱下个镯子扔给她,“赏你了。”
小锁乐呵呵收下,也不以为意。如今王熙凤全然改了以往的做派,以往什么东西都死抠在手里然后全填补府里的窟窿,现在手也散漫起来,把原本赏给平儿的都换着样子给了身边其他人,比以往得人心不少,名声也渐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