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承延不记得自己上一次来宜凤殿是什么时候了。du00.com
倏忽之间,宜凤殿外苍翠的松柏已经长得很高了,殿外的宫女也换成了陌生的面孔。唯有随侍太后左右的女官蔻容没换。虽然没换,可也添了几分沧桑颜色,早不如多年前貌美多姿。
即便是太后本人,多年来养尊处优的生活也并未让她得到时间过分的厚待。李承延在院中的树荫下看到她时,她正垂着眼看书,精致的五官美丽如昔,额头眼角却多了几丝细纹,如云黑发间几根银丝若隐若现。连她最爱的颜色明亮的衣裙也换成了素净简约的样式。
李承延缓缓走至她跟前,被阳光拉长的影子投射到石桌上,惊动了她。太后抬眼看过来,淡然的脸上慢慢浮起笑容。
她还是这样。
从不会让人看出她真实的心情。
“儿臣给母后请安。”李承延撩起披风行礼。
太后放下手里的书,发出一声感慨,
“皇上已经很多年没叫哀家母后了。”
何止没有叫过,准确说来,他已经很多年不肯来见她了。
“哀家听说皇上病了,找人通传过很多次,皇上却不愿见哀家,怎地今日又亲自来了?”
待李承延在身旁落座,太后转向他,不紧不慢地问,语气平静柔和,不带半点埋怨。
“近日病容憔悴,实在不想令母后忧心。所幸今日好转了些,于是来看看母后。”
李承延忍不住在心底冷笑,他不愿见她的理由,彼此都心知肚明,却还要揣着明白装糊涂,扮一副母慈子孝的样子。
“哀家知道皇上孝顺。”
太后伸过手,在李承延冰冷的手上拍了拍,李承延微愣一下,如此炎热的下午,她的手也是冰凉的。
在他闪神之际,太后已抽回手,回身朝身后的人吩咐道,
“蔻容,去给皇上沏壶清热祛暑的花茶来。”
蔻容弯腰道一声是,就利落地转身退下。走经守在小道两旁的太监宫女时,低声将他们也一并斥退了。
李承延当然看出她并不是真的下去沏茶,转而好奇起太后究竟要同他说什么“体己话”。
“承延,我知道,这些年你一直都在怨我。”
外人尽数遣走,太后不再守着虚礼,仍如幼时般直呼李承延的名字。
李承延敛着眉眼不吭声,虽然正如太后所言,他一直怨她,但毕竟她与他是骨肉至亲,再多的积怨,也不好直接撕破脸。
“那件事,我以为你会难过一阵子,或许更久一点,但我没想到,你记在心里整整七年。若不是因为鸿睿,你对我,恐怕就不止怨了吧?”
太后的眼中闪烁着歉意,却不知是对李承延,还是对替她承受李承延恨意的苏鸿睿。
“那是因为母后低估了我与晓云的感情。”
虽然早已时过境迁,李承延的情绪还是有几分激动。
年少时的爱恋最是单纯,也最为深刻。
即使后来,他意识到自己已经在不觉中爱上了苏鸿睿。可对薛晓云的怀念与歉疚,却像潜伏在阴暗角落里伺机而动的蛇,稍不注意,就悄无声息地将他紧紧缠住,挣脱不得。
太后却并不体谅李承延的心情,甚至用不该有的冷淡语气回道,
“我的确低估了你对他的感情。至于薛晓云……我并未错估他。”
李承延悲戚的表情因为她的话,一瞬变得狰狞。他拍着桌子一下站起来,指着太后愤然道,
“你怎么能这样说他?晓云他都以死明志了,你怎么还能理直气壮地冤枉他!”
火气一撒完,李承延因愤怒而积蓄的力气也瞬间散去,可他仍然虚张声势地撑着石桌和太后对峙。
太后不露一丝怯色,平静地道,
“承延,这些年来,我一直瞒了你一件事。”
李承延半是惊讶半是不解望向她。
“你应该不知道吧,我曾私下召见过薛晓云。”太后也不卖关子,直截了当地告诉他。
“什么时候?”李承延的眼里陡然多了几分警惕。
“就在你和鸿睿相识不久。”
又提到苏鸿睿,太后发出一声微不可闻的叹息,
“鸿睿是个好孩子,知书识礼,温柔体贴,又有无数军功在身。他配你绰绰有余,可你却偏偏钟情于你没有半分助益的薛晓云。”
“薛晓云的确模样乖巧,嘴甜讨喜,可他哪里有和你共担天下大任的能耐与魄力?我本来也想,要是你真心喜欢他,封他为男妃也不是不行。可是……”
见到李承延眼里的水光,太后的声音渐渐低了下去,她其实也知道的,真心喜欢一个人,是不会在乎他聪明与否,家世如何的。可李承延不是普通人,他贵为天子,必须负担起整个云泽的兴衰存亡,他的另一半,也必须毫不逊色于他。
而这样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