蓟辽总督梁梦龙,蓟镇总兵戚继光,这是张居正放在北方边境的一文一武的两个最亲信的心腹中的心腹,两人的书信过来,都是劝张居正丁忧!
“戚元敬,你好大胆!”
想起戚继光这十余年来对自己毕恭毕敬的情形,他居然也敢劝自己丁忧,张居正面色铁青,重重一拳,击打在书案之上!
外头长随听到砰然一声,几个人一起拥进来,再看无事,便又赶紧退了出去。
张居正也不理会他们,平静一下思绪,又展戚继光的信来看:“今日中外情形,职窃以为,相公以退为进为最佳,若退,飘然魏阙,服除之后,主上不忘老臣,安车屡顾,而后从容进途,以洗汉唐之陋,复含鼓之风,岂非上臣之盛轨与?即不幸身去而谤讪风起,先皇之命在耳,两宫之口足征,主上之鉴如日,老臣之迹可按也……”
“倒也算是苦口婆心!”
仔细看完之后,倒没有在信中发现什么“不忠”的情形,反而是有拳拳之心,果真是为自己的名誉和将来考虑。
但张居正结合这几日的情形,心中也是不停的冷笑:“到底是武夫和酸秀才,没有一个见事明白的!有权,便是臣门若市,吾一生抱负仍可进行,此时若退,则积怨爆发,吾拿什么来压?不仅一切心血尽毁,自身安危亦不得保,真是昏聩!”
在这一瞬之间,经历种种刺激之后,张居正已经下定了七成以上的决心了。
……
张居正在府中的一切,张惟功并不知道,但那府里的相公是何心情,心境将会发生什么样的变化,他却是十分清楚的。
自从受谒之后,吕调阳鲜明的表明了自己愿意和可以成为首辅的决心,一时间,不少在政治和仕途上不得意的中下层官员,还有张党之中的那些动摇份子都是趋之若鹜,立刻奔走在吕府的大门之外。
已经是二更时分了,吕调阳府邸外头,仍然是里三层外三层的人群,全部都是冠带辉煌的各级官员,从绯袍到蓝袍,再到绿袍,拿着手本等着接见的官员,从门房一直排到外头,整个胡同连轿子都进不去了,参拜出来的,只能自己安步当车,一路走到巷子外头,找到自己的轿子再走。
人群之中,可见很看到一些部堂大员,侍郎小九卿,坊局坊官,翰林科道,真真是应有尽有。京官有数千人之多,加上武职官,在这种定大计,决大疑的时候,人人都是趋之若鹜,惟恐上门迟了几步,就被编入另册,打为另类,将来会被清算!
官场就是这样,迟一步便是再回首成百年身,既然身入此局中,什么节操之类的东西,恐怕早就丢的连自己都不知道在哪里了。
“还真是臣门若市呢……我们走吧。”
惟功笑笑,对着王乐亭等人吩咐着。
几天功夫下来,可能是蜂蜜解毒确实有效,也可能是王国峰到底还是青春萌发的少年,身体十分强悍,所以尽管有发烧发炎的迹象,但在精心照料之下,最危险的时间已经过去了。以他的外伤之轻,再过几天就又是生龙活虎的少年一枚,心腹爱将得脱大难,惟功的心情还是很好的。
至于最近的一些不顺,一些乱象,自己站在外头看热闹就成……以他现在的名爵地位,这事儿还真轮不上他上前,哪边的神仙都不会叫他这么一个小小的坐营官出面表态的,这事儿,说到底是文官的事情。
但在惟功的内心深处,还是真的不以为然!一国元辅首相,身负重责,居然以家族私事逼迫他辞职居丧,不辞职就是道德上有瑕疵,这根本就是完全的对国事不负责任,对道德标准的无限拔高。
但这样的话,他连最亲近的人也不会说出口来的,毕竟大明这个庞大的帝国承继着的道德核心就是孝,汉时的所谓以孝治天下,到如今孝已经是考核人道德水平的最基本的标准,一个人如果是不孝的话,做任何事情,都会被人诋毁,轻视,哪怕他是一个能臣干吏,于国有用,也是一个不成。
这个大帝国,并没有真正的以政府来统治,而是皇帝为道德最高标准,大臣其次,然后官府与宗族士绅共治天下,从太祖年间便是官府不下乡,皇家与宗族共治的局面,在这种情形下,道德标准就是衡量一切的标准,地方官的政绩不能以刑名或钱粮为第一……排第一的,是教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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