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涣一挺脖子,如刚正不阿的谏官一样,大声道:“县尊如此处罚,下官不服!下官进言乃是本分,何错之有?您的判罚不公!”
与此同时,多个官员上前半步,聚在一起,一起凝视方运,竟然隐隐有联手抗争之意。
方运面不改色,目光扫过所有人,记下每一个人的细微举动。
迈了一步的,迈了半步的,抬起脚的犹豫不前的,站在原地不动的,表情戏谑嘲笑的……一切都被方运尽收眼底。
方运身后的私兵们恼了,就见一个二十余岁的黑衣巨人上前一步,大声道:“虚圣面前,何人敢放肆!”
说话的正是方运的堂兄方应物,最喜花街柳巷,但也满腹经纶,准备磨砺几年再参与进士试。
“此地没有虚圣,只有宁安县众官,外人不得插嘴!”连涣毫不客气斥责。
方应物冷笑道:“本人乃方县令幕僚,对官衙之事有建言之权!”
“此乃一县要事,你且退下!”典史连涣道。
方应物虽然是举人,但在宁安县没有官位,只能后退半步,道:“若有人敢对方虚圣不敬,身为举人,我亦有权建言!”
连涣再次直视方运,一拱手,道:“请方大人给下官一个合理的缘由,下官到底犯下何等大错,才要写罪己书。若不能给下官一个交代,下官便去京城告御状!”
连涣上前一步。许多官员踏步跟上,县衙的气氛骤然紧张起来。
奴奴弓起后背,喉咙里发出呜呜的轻叫。像炸毛的小猫一样如临大敌,怒视宁安县众官。
敖煌很想一声龙啸震散众官,但这里是县衙,临行前方运反复严厉告诫,他不可插手殿试,否则极可能会导致评等降低。
在方运踏入宁安县的一刹那,殿试就已经开始!
敖煌急得抓耳挠腮。盯着方运,不知道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方运面无表情。目光极冷,也不去看连涣,而是望着戒石碑后面的空白,缓缓道:“本官看到戒石碑的空白之处。突然想到戒石碑如此重要,空出实乃暴殄天物,便准备思索几句填补空白,不曾想被申主簿打断。”
原本气势汹汹的众官齐齐一愣,如同被当头泼下一桶冷水,气势立刻削减得不足一成,方运这话大有玄机!
这可是戒石碑,正面是荀子的圣言,方运想填补空白。不是抽风,就是有足够大的依仗。
无论方运最后能不能把字留在戒石碑上,他的行为都是相当重要。别说是主簿申洺打断,就是地位更高的转运司司正耿戈打断,方运都有权呵斥。
甚至可以说,方运这是在探索圣道!
连涣脸上闪过一抹悔意,随后也不知想起什么,一咬牙。道:“方大人为了给我等扣上没有的罪名,信口雌黄。用戒石碑当借口,令人不齿。”
方运面色严峻,充满一县之主的威势,道:“我方才想出十六字,被申主簿打断,又被连典史阻挠,几乎遗忘,好在本官文胆坚定,终于记起,那便当众书写。”
“哼!”连涣冷哼一声。
“来人,搬来桌案!”
“是!”县衙的差役匆匆离开,很快返回,搬来一张大桌子,上面还有文房四宝。
杨玉环立刻上前为方运研墨。
方运选了一件笔毛较硬的狼毫笔,蘸饱了墨汁,提笔便写,一气呵成。
“尔俸尔禄,民脂民膏,下民易虐,上天难欺!”
十六个字刚写完,就见方运周身涌出一股明黄色的光芒,让方运的气息突然大变,既庄正威严,又宽厚仁慈。
众人目瞪口呆,没想到会发生如此异象,而且这十六个字拥有莫大的气势,如同号令天下,告诫百官。
方运此刻,有君王之威!
连涣吓得文宫轻晃,因为只看了一眼,他就觉得好像有一位君王在站在上空俯视,告诫他,官员的收入都是百姓用血汗换来的,你们觉得底层百姓好欺负,但却瞒不过苍天!
就见整张纸突然飞起,然后十六个黑色大字变为浅金色,脱离纸页,飞到半空。
十六个字齐齐一震,突然形成穿云裂石般响亮的龙吟之声,传遍万里。
万里之内,所有人本能地低下头,因为每个人都觉得一个庄严的声音自天空的尽头降临,诵读这十六个字。
连涣彻底吓呆了。
“龙……龙吟圣旨?这……这不是只有在国君颁发重要的圣旨才会出现的异象吗?”
宁安县众官目光呆滞,之前打断方运的主簿申洺吓得一缩脖子,心道幸好自己没说过分的话,一直是连涣在咄咄逼人,否则单凭阻止龙吟圣旨一条罪名,左相都保不住他。
原本跟在连涣身后的许多官员齐齐后退一步,后怕的同时都怜悯地看着连涣,龙吟圣旨一出,连涣的行为几乎就是在抗旨不遵,而且是相当于违抗极为重要的圣旨。
一个大学士违抗圣旨无所谓,大不了辞官不做,可区区举人违抗龙吟圣旨,后果不堪设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