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昏时分,夕阳晚照。最后一缕阳光似乎迟迟舍不得离去,逡巡徘徊。晚霞将天边的云翳染成了一片片火烧云,成就了黑暗前最后的美丽绽放。
然后,天色陡然暗了下去,天地间万家灯火明明灭灭。
而严清默,也在这闪烁的烛火中睁开了眼。
入目是裂了缝的桌子。灰色斑驳的桌面上,坑坑洼洼,早已看不出原本的木质与漆料。
掀开破了浆洗得看不出原本颜色的被褥,严清默缓缓从床上坐起。
“清默,你醒了!”一个发髻苍白,脸上满是褶皱的老妪惊喜地叫出声来。
声音粗噶,像是钝器划过地面拖曳出的声音划得人心里十分难受。
那老妪作势要扶起严清默,伸出来的手掌上是大块大块的老人斑。整个人干瘪得像一架披着破蛇皮袋的干尸,凹下去的面庞上除了大块的老人斑,还有眼底那不正常的青灰色,隐隐带着死气。
十尺见方的破旧小屋内,墙角放着一根锄头状的法器。
“是袁竹!”严清默分明记得,五个月前她和袁竹一起去买了这件法器,当时她们还取笑袁竹是“女汉子”来着的……
还未等严清默说些什么,就听到本来就不结识的门板被人用力敲打着,前后摇晃,似乎随时都要倒下来似的。
“砰”地一声,敲门的人放弃了等待回音再进门的打算,直接推门而进。
一位梳着双苞头的灰衣年轻女子直接扑通一声跪倒在了袁竹的面前。
“堂姐,我真的错了。你放过我吧。我不该故意往你的梳头油里掺了大量的弭耳粉,又故意引你起去冯公子常去的斗锦阁,并推你到他的身侧。”
冯公子?严清默双眼一眯,是那个灵雾宗化神后期冯老祖唯一的孙子?
“我只是想让他吓吓你。冯公子对弭耳过敏,只要接近,就会脸部胀大。”
“我想他也许会教训你一下,但是我真的没想到,他一气之下,竟然逼迫金妈妈让你成了他的一个低阶炉鼎!真的!”
袁梅一边哭着哽咽着,一边抽抽搭搭地为自己求情,“堂姐,看在我们是同宗同族的份上,我们家族里只剩我们两个血亲相依为命了啊!”
说着,更加哀哀地哭着。
白连翘是跟着袁梅进屋的,一直没有说话,只是用着越来越阴寒的眼光看着袁梅。弯弯的柳叶眉此刻似片片利刃,而白皙粉黛般的脸上,则充满了自我克制后的隐忍。
屋里一时间静悄悄地,只听到袁梅的哭泣声,哀哀切切。
“我只想知道,你为何要害我?”袁竹平时看着傻大妞的样子,她只是率直,并不是真傻。
“平时里我待你还算不错。咱们又是最亲的亲人,你为何要往我的梳头油里放弭耳粉来害我?”
袁梅咬紧牙关,一声不吭,泪水哗哗地流淌。可惜她生的平常,半点梨花带雨的美感半点都寻不着。
“我,我……”袁梅扭了扭袖口,半天说不出一句话来。
“无非是见到你从每日吃不饱饭菜,到竟有钱买了那么多灵石、丹药还有法器。是也不是?”白连翘冷笑着戳破这层窗户纸,“原本混得比自己差很多的堂姐,突然之间混的比自己好了。嫉妒,不是很正常的吗?”
袁梅猛地止住哭声,随后又不断地开始用力磕头,不一会儿额头上就出了血,“金妈妈已经废掉了我的修为。我现在成了一介凡人了,已经得到了应有的报应。求求你,原谅我。”
“金妈妈说,要是你不原谅我,只好也让我常常当低阶炉鼎的滋味。”说着浑身打了个哆嗦,不敢再抬头看袁竹,“若是你不原谅我,我只有一死了之了。”
好,很好!自己害了人,竟然还敢一死来威胁对方?
凭什么?就凭那血脉之情?
当初害袁竹的时候怎么没有顾虑到那一层血脉亲情?严清默想着,就想再厉声质问她。
“我知道了。”苍老的声音里满是平静,“阿梅,我原谅你了。”
什么?就这么轻轻巧巧地要原谅袁梅了?
严清默不可置信地看着袁竹。
“清默妹子,连翘姑娘,麻烦你们跟金妈妈通报一声。就说我原谅袁梅了,好吗?”仍是憨憨的傻大妞经典表情,可是出现在这样一张憔悴而衰老的脸上。
严清默再也忍不住了,立刻夺门而出。
白连翘示意吴秀琴和上官碧云看好袁梅,自己则莲步轻跃,跟在清默背后。
后院有一块荷塘。暮春三月,仙界中的荷叶已经悄悄地从水面中探出了自己的新芽。
严清默半蹲半倚在荷塘边的一块假山旁,双手紧握在胸前,呼吸急促,似乎整个人都快喘不过气来。听到故意为之的脚步声,她转过头来,面庞上噙满了泪水。
“连翘姐姐,为什么会这样?害人的人,一句对不起就能得到原谅?”
“如果我今天和袁竹一起出门,是不是就能避免她发生这样的悲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