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还是昏暗一片,贵儿提着灯轻声唤了一声。
“皇上,叫起了。”
见里面并无声响,他提灯照了一照,却发现新帝并没有安睡,而是坐上榻上似是……在发呆?
他身上还穿着昨夜里换的衣衫,显然是一夜未睡了。
贵儿心里一惊,却不敢多嘴,只轻轻又重复了一遍,“皇上,该早朝了。”
“我……朕……知道了。”
元熙慢慢地起身,贵儿由衷地松了一口气。
“伺候皇上沐浴更衣。”
福长生的声音从偏殿传来,接着是宫女捧着衣物鱼贯而入。贵儿与柱儿见总管大人来了,便似有了主心骨,退到一旁见福长生行事。
少年皇帝像是木头人一般任由侍女们动作。
沐浴、更衣、熏香、正冠。
一整套的程序下来,已经是过了大半个时辰。
当侍女跪在地上将皇帝朝服的每一个褶皱都捋平顺的时候,天边已经是乍现了一丝光亮。
“皇上,太后娘娘在前面等着您呢。”
福长生低声在少年皇帝的耳边提醒了一声,少年皇帝抬起头,眼里还是一片茫然,似在梦中一般。
福长生在心中默叹了一口气。
如果说正德帝是少年得志中年颓丧,那么眼前的乾元帝,便是印证了民间的一句话——赶鸭子上架。虽是粗俗。但却十分在理。也不知道这样急切的做法会带来怎样的后果。只是如今已经到了这步田地,已经是再无退路,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皇帝踏上了龙辇。宫人们在后面亦步亦趋。
走了一炷香时间,果然在前方看到了太后所乘坐的凤辇。元熙下意识地吐出一口气来,一直抓握的衣袍也松了一松。
“……母后。”
歌兮看着在她面前行礼的少年,伸出手去,紧紧握住他。
用手心传递过去的温度告诉他,不要怕,一切有她在。
或许是有了心灵上的依靠慰藉。元熙慢慢地抬起头来,年少阴郁的脸上有了一丝坚定。
事已至此。退后便是万丈悬崖,也只能勇往直前了。
他偷偷侧过脸去看歌兮,又在她察觉之前收回视线。心里的那丝恐惧奇异地消失了,即使要他面对朝堂上那些咄咄逼人的老臣。他也不会再惶恐害怕了,因为身边有一个可以依靠的人。
她回来了,真好呢。
朝堂之上,百官都凝神屏气地等着。
原本还有几个极为棘手的人物,但在歌兮的凌厉手段下,都被抄家下狱。乱世用重典,对与一个百废待兴的新帝的纪元,这句话也同样适用。
“皇上驾到,太后娘娘驾到——”
内侍的声音突兀地响起。
宗室里有头脸的皇亲还有几个有分量的朝臣互相交换了一个眼神——原本以为太后只是在皇帝登基之时出来撑腰。想不到今日也来了,这竟是要将太后听政执行到底么?
元熙与歌兮稳步走到大殿上,元熙坐上了龙椅。而歌兮则是在他身后的一射之地坐下,两人之间仅隔了一道镂空屏风。
“吾皇万岁万万岁——”
众臣匍匐在地,元熙看着他们躬下的背脊,心中忽而升起一股畅快。谁说当皇帝不好,至少他能看着这些往日里眼高于顶的大臣一个个都自己卑躬屈膝。
少年元熙,第一次尝到了手握权杖的滋味。
在山呼万岁之后。朝堂之上有了短暂的静默。
福乐站在歌兮的身侧,心里咯噔了一下。
皇上万岁之后。理应是尊呼太后千岁。眼下却是无人出声,怎么,这些王公大臣又要开始做妖了不曾?
福乐急了起来,正想要让小内侍给大臣中的江太守等人递一个消息过去,谁知道歌兮一个眼神制止住了他。
江家是歌兮的盟友盟友错,只不过这个盟友的野心有些大。前日他将元熙宫中的人都换成了自己的,却不料还安插不到一个时辰,这些人就都被赶了出来,其中带头的那个更是被打了臭死,理由是对皇上不敬。
实际上,这便是歌兮对江家的敲打。
江家这才意识到,能在阵前取了穆承嗣首级、并且在短短数日里肃清宫廷的女人,又怎么可能甘心当江家的提线木偶。只是,他们也想不到,此时她可以说是依附着江家,理应对江家欲与欲求才是,怎么敢如此明目张胆地不给江家脸面。
于是,才有了今日朝堂上的一幕。
江家并没有将这个年轻的太后放在眼里,而宗室皇亲们也想避开太后拿捏新帝,于是他们之间便形成了一个微妙的默契。
江十九在江七郎的身后,也意识到了这令人难堪的静默。
他刚想出声,就被自己的兄长抓住了手。
前面的江太守也适时地发出一声轻咳,在警告十九郎不要忤逆他的意思。
江十九的心沉下去,开始为銮殿之上的歌兮担忧,但同时又有些释然。你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