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小闲轻声道,“唯一合理的解释,就是妖族根本不曾参与进来。换句话说,守山的是蛮族、发动偷袭的,也是蛮族。神山压根儿未料到会有人从背后捅刀子,这才输得太惨。”
她想了想又道:“在当时来说,就算是出其不意的偷袭,恐怕几大部族也做不到能与神山守军抗衡而又欺灭之。”她在山海阁里阅知,虽然在蛮族王室之外还始终有部族游离,其从属关系好比天子与藩王,并不完全归入王室,但是历代蛮王都会本能地加强集权、削弱部族。是以到了事变前夕,部族的力量已经不可能与神山的守军相提并论。
兵力这个东西都是此消彼长的,部族的力量既然被削弱了,那么必然有一方得到了极大的增强。
这就是王室。“只有王室才能号令军队,杀入无数蛮人心目中最神圣的地方。”
她将方才两人的对话说给沃听,而后道:“这念头,我很早就有了,可直到今日才得到皇甫铭的变相承认。重点就落在他那句‘求仁得仁’上面。”
她前头总结过,蛮祖为了自己的种族而耗尽心血,蛮人却务必除他而后快。皇甫铭说出来这四个字,就佐证了她的想法:蛮祖因族人而落败。”
她很早就知道,蛮祖说过一句话:子孙误我。
当时她反复揣摩其中含义,苦于线索不足。只有进入神山、阅遍群书,才对神王所生活的时代和背景有所了解,才敢试着推断他这句话的含义。
蛮祖和子孙的罅隙由来已久,都可以说成是常态了。能让他悲愤若此,只可能是这些不肖子孙在关键时刻阴了他一把。
还有什么时刻,能比蛮祖去挑战天道更关键?
反过来说,这种机密中的机密,本来也只可能是蛮王才知晓吧?顶多,再加一个夏灵姬。
她嘀咕的声音很轻很轻:“蛮祖之死,就是个彻头彻尾的悲剧。他若不是那么耀眼,大概也不会是那样的结局。”
蛮祖的伟大在于,他的功绩太辉煌,以一人之力带领蛮族从蒙昧走向了强盛,跃升为天下第一强大的种族。
蛮祖的悲哀,同样在于他的功绩太辉煌。
他已经是真神了,寿命几近于永恒,任何蛮王都不会活得比他更久。王朝的迭代从不中断,却始终在蛮祖的眼皮子底下进行,不能忤逆他意。无论谁当了王,天生就想争取至高无上的权力。可是这权力归太上皇所有,并且——
敲黑板、划重点了:
太上皇不老也不死,神威无限,万民敬仰。这世上所有蛮族子民虔诚磕拜的是蛮祖、敬奉的也是蛮祖,蛮族王室能分到的信仰之力有限得紧。最重要是,蛮祖永世长存,所以至高权力永远都掌握在他手里。所谓蛮王,不过是给他看守天下的管家而已。
数万年来,蛮王传过了一代又一代,这种怨忿也就积累了一代又一代。
铁打的蛮祖、流水的王。
照此下去,蛮王永远没有坐庄的机会。
这个时候,蛮祖已经不是蛮族王室最敬爱的祖先了,也不是值得歌颂和感佩的千古第一人,而是拦在他们通往最高权力之路上的大山,高耸入云,翻不过也掰不倒。
想要推翻这座大山,光凭蛮族王室本身是不可能的。他们只有一个机会:
借助天道之力。
籍着蛮祖与天道的战争而发动叛变,以扰乱蛮祖的心志,迫其失败。
可是在权力的宝座上呆得太久了,神王的心性必定也变得坚硬而冷酷。在他进行生命中最重要的一次战斗时,如果仅仅是普通的叛变怎么会惹起他的注意?打个比方,在他进行这场战斗时蛮王忽然驾崩,蛮祖恐怕都不会放在心上,实力照常发挥,毕竟他见过的蛮王,一百个里有九十九个都死了。
因此这件事对于蛮祖来说必须是十万火急,能扰动他心神大乱,非要第一时间处理不可。
从皇甫铭上次对宁小闲的倾诉中,她知道了,那就是伤害蛮祖最看重的真命之体,也就是他的亲生儿子皇甫铭。
从他的描述来看,蛮祖这一回邀天相战其实是留了后手的。如他这样老谋深算之人,轻易不会尝试背水一战,何况那是由他主动挑起的。时机很重要,蛮祖怎么会偏偏挑选夏灵姬临盆时去挑战天道呢?
由此推断,夏灵姬的孩子提前出生了,很可能是以秘术迫产出来的!
又因为时间上太过巧合,只可能是人为。
能在防护森严的神山最高峰上如此行事,不大可能是别人,恐怕就是夏灵姬自己!
三年前宁小闲就已从石柱上得知,夏灵姬心系蛮王,却被族人献给了蛮祖,心中自然常怀一口愤恨。她的个性又极刚强,这种恨和怒在时间的发酵中反而变本加厉,变成了扭曲的动力,甚至超过了天然的母性、超过了对腹中胎儿的爱。
或许在这个节点上,蛮王对她提出了干扰蛮祖心绪、扰乱其战斗节奏的要求。若两人之间有情,这的确就是最后也是最好的一次机会。以蛮祖之强大,他们就算私逃去天涯海角也会被抓住吧?想要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