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小闲一口粥梗在喉间,险些喷出来。花想晴那小子倒是设想周全,知道孟水鲤妖力低微,按照天道规则,他和人类女子很容易生养后代,因此急不可待地生了几个小半妖出来,只待日后行换血之术,就又是纯血的鲤妖了。就算他和花想容都葬身归墟,孟水鲤一族也不会绝后。
花想容见着她哭笑不得的神色,想起自己那几个小侄儿侄女也是微笑起来,冲淡了面上的哀伤之色:“回返巴蛇森林途中,我想先去替他们施行换血之术,请大人恩准。”
宁小闲点了点头。若是花想容也一直无后,恐怕这几个孩子就要进归墟了,以壮大真龙的数量。孟水鲤一族的命运也真坎坷,这几年孩子尚且年幼,不知道自己未来的命运可叹可怖。“去把鲁掌柜请来,这粥果然特别。”
顶头上司有请,鲁大掌柜自然来得其快无比。
宁小闲指了指粥碗道:“这香气很特别,又微有苦涩之味,居然是在粥中八味之外又添加了艾草进去。并且今日施粥已经施出去三千七百斤。鲁掌柜,这是何解?”谁会在腊八粥里面放入艾草?这味道立刻就变得古怪了。而更古怪的是岩炭城居民的反应:他们居然排队来喝这种粥。
鲁掌柜一怔,苦笑道:“大人慧眼如炬,这艾草的确是今年才新加入腊八粥的一味药物。宁远商会中,大概也只有我们岩炭城分部才需要这么做。”
宁小闲以手支着额头,只道了一个字:“说。”
鲁连咳了一声:“岩炭城地处极北,气候严寒,和南赡部洲中部的花花世界相比,环境自然是艰苦得多。不过住在这里却也有一桩好处。”
“哦?”
“那即是疫病罕见。普通人类在这里连风寒都染不上,城中几家医馆平时迎接的病人,多半是受了伤处理不当导致伤风,又或者干脆就是冻伤。其他疾病,甚是出现。”
宁小闲点头。在她看来,这地方实在太冷,致病的菌类和病毒一般都抗不住这样的低温。并且这里的空气也是干燥而洁净,不利于传染。
“不过去年发生了一件怪事。”鲁连低声道,“大概也是腊月,有个壮年男子不知从哪里进城,蹒跚走在路上乞食却无人理睬。他饿得难受,只得挨家挨户讨饭,不过没有一户人家愿意施舍。最后这人饥寒交迫,终于倒毙路边。”
宁小闲听了却道:“岩炭城人,不至于这般冷漠。”那男子若真是挨家挨户乞讨,总归有个把善心人布施,不至于走了几十家连口饭也要不到。若是一般镇集,或许真会那般,毕竟在苦寒之地,各家生活也自不易。然而这里是方圆千里之内最富庶的岩炭城,人类在能喂饱自己之后,多少也还有点同情心的。
“正是,大人明察秋毫!”鲁掌柜连连点头,先拍了一记马屁,再接着说,“他敲过的门户里,有一家人就告诉过我,那是大雪纷飞的晚上,这男人上门讨饭,房主人原本要送他两个粗面馍馍,结果这人一抬头就将他吓得不轻,他害怕之下,拿烧火棍把这人赶出去了。”
宁小闲想也不想:“长相有异还是妖怪?”
“面貌怪异。”鲁掌柜细声道,“这人的脸,看起来像是滚水里烧熟的,脸皮肿胀通红,表面还烂出指头大的疱疹,满脸满脖子都是。”
宁小闲皱眉:“什么意思?”
“他嘴都肿了,说话不利索。”鲁掌柜苦笑道“那几家人怕他身上有病,会传染自己,就都将他赶跑了,最善心的一户也不过是丢了张玉米饼子给他。”
宁小闲了然。任谁在雪夜里见着自己家门前突然冒出这么个怪物来,第一反应肯定不是布施,而是将他赶出去呵。“然后?”这种地方年年都死人,并且肯定不在少数,和眼下的事情又有什么关联?
“不过是个乞儿冻毙路边,这种事情每年冬天都有,城里人也不当回事,把他扔到城外乱葬岗也就完事了。哪里知道,又过了一个月左右,岩炭城里居然有人开始生病。”
“也是烂脸烂身子?”
“不、不!这些病人的皮肤粗糙得像石头,也僵硬得像石头。”鲁掌柜显然在搜肠刮肚地寻找形容词,“就像是将蛇纹岩雕成了面具,然后戴在脸上。但见着他的人又明知这的的确确就是他的脸,而不是什么面具。蛇纹岩在我们这里又被称为‘大花绿’,您可想而知他的面相了。并且患病的人,眼珠子都是灰白的,半夜里看着只觉胆边生出一股寒气。”
“得了这种怪病的,手脚慢慢僵硬,接着是脸部线条硬化,皮肤摸起来像石头。再过上两、三个月,这些人也死了。”
“可曾验尸?”
“验了。岩炭城居然出了这种事,城主府也很吃惊,还特地从其他大城调来了仵作,来回验了数遍。验出来的结果是,这些人肯定不是被毒死的,因为血液和肌肉当中一点余毒也没有,并且尸体浑不像一般死者那样会渐渐发软、起尸斑,反而越来越硬,到最后身体完全化作石头,刀锯斧劈都无效,金属敲在上面还当当有声。”
“哦?”宁小闲这才来了兴趣,“莫不是神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