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算他心里再不舍,也知道只能将她送回去了。方才蛮祖在他识海里反复质问:“你要千秋万代的基业,还是要这个女人?”
扪心自问,他一直想要的,其实只有她。可是他个人的喜好,在自己背负的责任面前,真有那么重要么?
他抓着车门,喃喃道:“姐姐,终有一天……”讲了这几个字,胸口如遭斧凿,剧痛无比,再也说不下去。终有一天什么?他都已经将她抢到了身边,最终却还要乖乖地双手奉还给外面那头神兽。
是他亲手将心上人送给了情敌,他还有什么资格再追求于她?
宁小闲这时紧紧咬唇,却不敢再说出什么刺激他的话,以免更改了他的决定。这喜悦实在太深沉,令她身体都忍不住轻轻颤抖。
“喀啦”一声,却是皇甫铭沉浸在自己思绪里,手掌不自觉将木质的车门给捏出了一个大洞。
他这才如梦方醒,也不再言语,只顺手点了一人。当下就有一名身材壮硕的蛮将上前,将马车驱向时空裂隙。
不过数百丈距离,宁小闲坐在车内,却觉得时间难熬:以皇甫铭的性格,要反悔也只是分分钟的事情。
不过这回老天爷算站在她这一边了,皇甫铭始终一言未发。
车行辘辘,老旧的马车离光幕越来越近了,她望着眼前那个庞大的身影,不禁眼眶又有些发热。
鬼门关上绕了一圈,终于又要回来了。若她能走,现在早亲身扑过去了,哪里还顾得什么矜持?
二百丈、一百五十丈、九十丈……
马车一步步接近时空裂隙,然后就遇上了麻烦:拉车的虎駮四足原地打颤,怎么鞭策也不肯前进半步。巴蛇身上神威太嚇人,寻常马匹被它瞪上一眼都要肝胆俱裂而死。这两匹纯种的虎駮身上虽然有妖族血统,但这种血脉和等级上的巨大差距,依旧让它们再不敢靠近。
驱车的蛮将甩着鞭,快把它们身体抽烂了,这两匹虎駮还是死活不走。这人无奈,也亏得他力气大,只得爬下座来,直接连车带马举过头顶,一步步往时空裂隙走过去。
走得越近,虎駮的叫声就越恐惧,和送进屠场待宰的牛马嘶鸣也没什么两样。蛮将这时却不怪它们了,只因自己越靠近光幕,也就离那巨无霸越近,它身上气势正是蓬勃待发,刺得他后背发凉、脚底发软。若非他修为深厚,换了个普通蛮兵来,现在的表现恐怕也不会比两匹拉车的畜牲好到哪里去。这时他才明白,皇甫铭特地点了他堂堂大将来赶车,原来是这个原因。
终于挪到光幕边上,他自然不会傻得走出去,抄起马车,一把朝巴蛇掷过去。
这一次终于再没有波折了。
巴蛇张开巨口,轻轻巧巧接了,身上积蓄的气势也随之一收。
皇甫铭闭了闭眼,只觉心头像被挖走一个大洞,每一寸血肉都在叫嚣着痛不可遏。
他失去她了,得而复失,并且还是自己亲手相让,可是他只有忍着。
因为宏图,因为大势,也因为……也因为自己和撼天神君之间力量是天与地的差距。
重新得回了心上人,巴蛇自然不会再撞击天幕。它平静下来,盯着皇甫铭看了好一会儿,才低沉道:
“下一次再见面,就是你丧命之时。”
放下这句狠话,它转身慢慢游走。打破光幕、直面另一个天道的震怒,这是不得已而为之。现在能救回她,它也不想轻身犯险。
这一刻无人说话,每一个蛮兵都放松下来,心头浮起一点庆幸。皇甫铭望着巴蛇比山岳更加巍峨的身影越走越远,可是直到一刻钟后都未从视野中完全消失。
这便是他日后的对手了。想到这一点,这天之骄子心里除了无尽的嫉妒和仇恨以外,还有一点点迷茫:能以一己之力对抗整个世界的怪物,他日后真能战而胜之?
蛮祖也知他沮丧,却不开声安慰。这小子顺遂惯了,头一次重重受挫,给他教训的还是神兽巴蛇,那几乎就是跨越不过去的雄峰。莫说是皇甫铭了,就是站在南赡部洲整个修仙界最顶端的那几人,对这煞星也是头疼不已。
然而让这眼高于顶的小子吃瘪,未必就没有好处。至少,他该收心了。
皇甫铭原地静立不动,直到巴蛇的身影完全消失,才低声吩咐道:“撤退。”
蛮人大军接了令,顿时掉首再度往平原深处进发,从远处看去,就像缓慢流淌的血河。
他身后的幕僚上前一步,轻言轻语:“大人乃真命之体,未来成就必然还在这撼天神君之上。”
皇甫铭“嗯”了一声。
这人见他面上神情淡淡,揣度不出他心中所想,遂不敢再开口。却听皇甫铭闷闷不乐道:“今日竟在大军面前,被巴蛇灭了我的威风。”
这幕僚微愕,旋即笑道:“这却不必担心。大人爱惜将士性命,甘愿为了我们抛却心头所爱。大伙儿却是都看在眼里,感激不尽。”原来大人是为了威信受损而烦恼,这却好办。
皇甫铭眼里终于带出一丝笑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