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不多时,天上淅淅沥沥地下起了雨。丛林中的雨很熬人,会让原本就不好走的路更难走好几倍,不过宁小闲已非当年跟从云虎商队的吴下阿蒙了。在第一滴雨降下来时,七仔就近找了个山洞避雨。随后,涂尽也赶回来了。他面有喜色,显然斩获颇丰。
她随手召唤出一道清风,将这个小山洞里的尘垢都卷了出去,然后从神魔狱第五层的小厨房里搬出柴禾,点了起来。这儿其实没人怕冷,但她还是喜欢在雨天点起篝火,听柴禾在火中爆起的劈啪声。用涂尽和七仔都不理解的词来说,这叫“有感觉”。
林中的雨,来得又快又急,几道惊雷闪过,随后山洞门口就披挂起了珠串一般的雨帘子。七仔找的这个山洞很好,地势很高,雨水不会倒灌进来。
下了雨之后,林间就开始弥漫起青草和泥土的芳香,她很喜欢这种气味,这是神魔狱里闻不着的。宁小闲怔怔地看着篝火出神,过了半天突然道:“我总觉得有些不对劲儿。”
七仔正在整理自己的背上羽毛,闻言扭过头来道:“你是说,那个小姑娘?”
“不错。刚才我们急着离开,很多迹象现在想来,都不太对劲。”她叹了口气,“她是山民,必然知道深夜入山的危险性,怎还会摸黑走进这深山老林?”
涂尽淡淡道:“说不定是个脑子不清楚的。”
宁小闲瞪了他一眼:“来寻她的人也有问题,清一色全是汉子。男女授受不亲,若真是记挂她的亲人,怎样也该派个女人前来接应,山里的女人,有些体力就未必比男人差了。”
长天接口道:“说到底,她是因你追击的野猪而受伤,你心底愧疚罢了。若真记挂她的安危,明日一早再去寻她吧。正好。我们追击野猪的过程,也该从她记忆里抹去了。”
这一夜无话,只有雨声,点滴到天明。
拉吉悠悠醒转。她刚做了一个好梦,梦里帅气的坎布说,他要娶她。可是她还出声答应,阿娘的哭声就隐隐传了过来。
她努力睁开了眼,发现阿娘真的坐在她旁边,正捂着脸抽抽噎噎地哭。“我还活着!被那只大野猪撞过之后,为什么我还活着?”
阿娘真是水做的,遇事就喜欢哭,这点她从小就知道了。母女两人相依为命,她倒像是这个家的主心骨。
阿娘也发现她醒了。赶紧擦了擦眼泪道:“你醒了,天快亮了……我的女儿,你为什么偏偏要触怒湖神大人?再有一个时辰,村长就要把你送去祭祀了!”说到最后一句,又带上了颤音。显然心中苦痛。
拉吉撑了撑床,却发现自己浑身上下无处不痛,她捂了捂胸口,平复了咳嗽的欲|望。但是她发现自己的伤口被包扎得很好,横竖今早就要被推进湖里了,村里人为什么还要这么认真地处理她的伤势?
再说,村里只有一个拙劣的巫凶。他的本事,有这么好吗?
她微弱道:“娘,谁给我处理了伤口?”
阿娘顿住了哭声道:“昨天你被抱回来的时候,身上的伤就处理好了。村长说你倒在林子里,被他们捡了回来。这么重的伤还不死,这是湖神的旨意。”谁都知道湖神只吃活食。拉吉若是死了,湖神是不收这份祭品的。
拉吉瞪大了眼,茫然地看着屋顶的椽子:“是么?”不知为何,见识过那只大野猪之后,她对自己的生死就很淡漠了。似乎被湖神吃掉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她现在就想知道,野猪撞飞她之后还发生过什么事,因为她清晰地记得,当时有人叱咤一声,并且听声音还是个女子。
她能活下来,肯定和那女子有关系,否则村里这些汉子面对她的时候还算凶神恶煞,但拿到野猪面前还不够让它拱的。拉吉叹了口气,她那时若是醒着就好了,只要开声央求,说不定那女子还能救救她,救救阿娘。
罢了,一切都是命运吧?是湖神大人的旨意。
这间小屋只有她俩,村人大概是看她无力行走,也懒得派人监视她们。母女两人,突然有了说不完的话。然后,一个时辰眨眼间就过去了。
在阿娘的痛哭和哀求声中,拉吉被两名大汉提上阀子,手脚也被牢牢缚住,随后,运往湖边。
全村无论男女老少,都聚在了这里。
这个村子有个好听的名字,叫做杏黄村。村子背靠雪山,临湖而居,逾三百多年了。站在湖边,根本眺望不到湖的尽头。村人管这片水面开阔、水草丰盛的湖泊叫做“天湖”,而天湖是湖神居住的地方。
祭礼开始了,鼓乐手吹起音调古怪的乐曲,身披黄袍的巫凶开始跳起了舞,姿势古怪、僵直、诡异。这套流程,她平时看得很熟了,知道随后会由村长上来念诵祭文,最后推祭品入湖,只是今天的祭品,换成了她。
果然村长开腔了,例行公事背完祭文之后,又痛心疾首地数落了她的罪状,什么违背湖神意愿、将灾祸和病痛带进了村子……
她想着自己的心事,渐渐地什么也听不到,只看到老头子的嘴一张一合,像从湖里被捞上岸的大鱼,忍不住笑了一声。这一声笑,令全村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