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嬷嬷抱着雁卿自屋里出来,就见林夫人带着一行丫鬟婆子浩浩荡荡进了院子。
原来林夫人正筹备中秋团圆佳节的族宴,听闻阿宝出事,纵然厌恶柳姨娘,却也不能置身事外,忙领了大夫并有阅历的老人前来救护主持。
崔嬷嬷与林夫人虽为主仆,却先有乱世里救命的情分。林夫人令她奶雁卿,她便将雁卿当自己亲女儿养护。当此刻抱着雁卿,见到林夫人,胸中悲痛里更添愧疚,眼中泪水终于再止不住的滚落下来。“噗通”就跪在林夫人身前。
林夫人先看她面色,再低头,便瞧见雁卿毫无反应的歪在崔嬷嬷的臂弯里,脑后鲜血染了崔嬷嬷满手。她脑中便仿佛又有刀斧声起、乱世硝烟。一时连指尖都冷如冰、硬如石了。
林夫人退了一步,扶住身后小丫鬟的手,才勉强撑住了。
大夫们都是有眼色的,不待林夫人吩咐,已趋步上前,赶紧为雁卿诊治。
林夫人才压稳了声音,问崔嬷嬷,“怎么回事?”
崔嬷嬷强忍着,且不说自己救治宝哥儿一节,只恨恨的哭道:“大姑娘去扶柳姨娘,柳姨娘却将大姑娘掼倒了。”
柳姨娘也正扶着门框出来。
她逞凶时被怒火冲昏了头,见雁卿倒在门闩上便不起来了,还又恨又嘲的觉着雁卿装模作样,故意陷害她。虽如此,崔嬷嬷二话不说便抱着雁卿跑出去,她也怕了——她再受宠也不过是个奴才,伤了雁卿岂非自找苦吃?
再瞧见门闩上的血迹,方后怕起来。忙追着崔嬷嬷出来,想辩解一二。
结果不待她追上,崔嬷嬷已向林夫人告状了。
柳姨娘却也是有急智的,无事她还要给林夫人填三分堵,何况此刻刀兵相见的时候?当即便回头自李嬷嬷怀里抢过宝哥儿,抱着便嚎哭起来,“我的哥儿啊!”
都是当母亲的,宝哥儿是柳姨娘的命,雁卿何尝不是林夫人的命。难不成雁卿的命反比宝哥儿的命贱些?
她不嚎哭,林夫人还能忍;她一哭,再忍下去就不是林夫人了。便怒道:“给我撕了她的嘴!”
林夫人手下的丫鬟,杀人都不手软,撕一张烂嘴哪里用客气。当即便有人上前扇了柳姨娘一巴掌,那一巴掌力气不逊于男人。柳姨娘应手便几乎扑倒,丫鬟麻利的将宝哥儿自她怀中截下来,抱回来给林夫人看。
林夫人试了试宝哥儿的鼻息,听他呼吸里虽有杂音与哭腔,大致却还是平稳的,便略放下心,道:“让刘大夫给宝哥儿瞧瞧。”
怀里没了宝哥儿做筏子,柳姨娘果然连嚎哭都不敢高声了——也是被那丫鬟毫不容情的一巴掌给吓到了。她抱着宝哥儿那丫鬟尚不畏惧,何况此时?
只捂着脸倒在地上,气息不继的哭着辩解,“我不曾掼倒大姑娘……”
雁卿却是昏厥了。掐人中、扎虎口都唤醒不来,大夫们面色便也凝重起来。
就有老妇人悄悄揭起雁卿的衣服瞧了瞧,不由“啊”的呼出声来。
林夫人听闻声音,忙上前去,那老妇人便面带不忍的揭起衣服令林夫人一瞧——只见当心口一记紫红的印子,分明是被人下狠力推的。林夫人又疼又恨,听柳姨娘还在辩解,“不曾掼她”,脑中只一片血色。她真想上前亲自将柳姨娘肋骨根根踩碎了,看她还信口胡说。可抬眼瞥见月娘发髻散乱的奔出来,跪在柳姨娘身边,满脸是泪的又怕又不敢言的护着她。眉眼间分明有些雁卿的模样,便不能狠绝。
只道:“将宝哥儿与月娘送去老太太跟前。”
月娘不肯走,到底也让丫鬟婆子连抱带扶的送走了。
柳姨娘还待再嚎哭,抬眼瞧见林夫人如有火在烧的清黑瞳子,便立刻吓到噤声——林夫人眼睛分明也湿了,却不似寻常女人哭泣的模样。她的痛恨和沉默有如斧钺,仿佛蕴含着能挥斩金石的力道和杀意。柳姨娘虽无法理解,却也看着心悸。
林夫人将雁卿抱起来交给崔嬷嬷,才回头一瞧柳姨娘,毫不留情的道:“给我打!”
柳姨娘因独居小院,便不曾见过林夫人的令行禁止。还想着她父母人缘尚好,自己也有燕国公宠爱,当不会真有人敢来打她。谁知林夫人一发话,便有人麻利的将她按在地上。取了板子来,分毫不省的打了下来。
柳姨娘只撑了片刻架子,就嚎哭哀求起来。
林夫人也不说打多少,吩咐完了,转身就走。
分明就是打到解气,打到死的意思。
柳姨娘当此刻才知道畏惧。先前还存的侥幸之心再不剩分毫,她已知道林夫人是威胁不得了,忙哭道,“夫人饶命,就看在宝哥儿、月娘的面子上……”
她被人按在地上,挣扎间忽看到有须发皆白的老太太扶着人过来,林夫人也斜斜的住了脚步行礼,忙道:“老太太,您救丫头一命吧!”
来的正是燕国公的母亲李老夫人。老夫人年近花甲,已多年不管府上的事了,只交给林夫人打理。
当初老燕国公去的早,老太太独自带着三个未成人的儿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