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原就头脑灵活,没多久便已想透那日张无忌要挟他的话本是无凭无据,是无论如何都不能当真向长辈们提起的。只是张无忌这般有恃无恐不怕得罪他,所依仗者除了自身实力,剩下的便是自太师父以将所有长辈对他的宠爱了。张无忌这般才干又事事占理,他若是争便是枉做小人,若是不争,只那种嘲弄的眼神就让人恨怒欲狂了。可若是为了这意气之争另投他门,岂非又走了上一世的老路?既然进不得退不得,不如就此隐姓埋名,武林也罢、武当也罢,都与他再无干系。想到此处,他不由轻叹一声,缓缓道:“若非姑娘相救,宋某早已命赴黄泉。若是姑娘不弃,在下愿与姑娘结为异姓姐弟,弟弟虽说不才,但照顾阿姐一生衣食无忧不受人欺辱,还是可以的。”
阮娘全然不曾料到宋青书居然会有这个提议,全不在意她的身份,她欢喜地眼泪都掉了下来,哽咽道:“你……你当真……”竟是连话也说不出了。
宋青书微微一笑,轻声道:“我们离开此地,让我奉养阿姐余生,不好吗?”说着,他不由一叹。他此时不过是双十年华,原本正是力争上游出人头地的时候,怎知他的眼中竟已染上了倦怠。“我知阿姐与秀娘姐妹情深,秀娘若是愿意,我亦视秀娘为阿姐一般奉养。只是粗茶淡饭,也不知她肯不肯?”
宋青书为她这般思量周全,阮娘只泪流满面,连声道:“我去与她说,她愿意的!她愿意的!”
宋青书与阮娘既有此决定,便是事不宜迟。只待天一明,宋青书便取了银子匆匆赶赴集市挑选骡马代步,阮娘与秀娘则留在了家中收拾值钱的细软。此地原是私窠子,清白人家全都不屑一顾,房子也不值几个钱,便干脆托付给邻居处置。
阮娘与秀娘俱是无依无靠的弱女子,万般无奈才堕了风尘。阮娘天性温和与世无争,秀娘却是锱铢必较的性子,总想着多攒些体己钱,不至将来坟茔荒凉。怎知这次脱离苦海,两人竟都转了性。收拾细软时,不爱钱财的阮娘什么都要带走,爱财如命的秀娘却什么都要扔。阮娘说:“阿弟辛苦,不要使他为难,且攒些钱将来还要娶媳妇。”
秀娘却笑道:“小乙哥这么能打,定不会挨穷。东西带多了,这一路上还不是小乙哥辛苦?”
两人正收拾说笑,突然“砰”地一声,房门竟被人一脚踢开。赖三带着半张瘀肿的脸和三个手下背着手走上前,拉长声道:“阮娘、秀娘,什么事这么高兴?说来让三爷也听听?”只见他的眼角带着几分笑意,神情却是阴狠不已。
若是宋青书一人在外,自然是以马匹代步,只是这一回还要带上两名女子,他思来想去便买了辆马车回来。哪知他驾着马车刚返回阮娘所居的巷口,巷子内竟是传来了一声秀娘撕心裂肺的哭叫:“赖三,你不得好死!”
宋青书面色一变,马车也顾不上了,即刻飞身而起,运起梯云纵轻功,几个转折起落便冲进了巷子里。但见三名乞丐摁住了秀娘殴打调戏,赖三则跨坐在阮娘身上,右手抓着一柄匕首,上面已沾上了血迹。宋青书不暇多想,当即运起内劲,一掌打向赖三背心。这一掌乃是武当震山掌武功,掌力惊人,赖三不但被打飞出去,喷出的血沫中竟还有几块内脏的碎肉。三名乞丐眼见赖三被打飞,当即松开秀娘向宋青书围上,怎知还不及出手,宋青书连出三掌,将他们一起振飞了出去,与赖三跌作一团。这三人自知不敌,这便扶起半昏迷的赖三忙不迭地向巷外逃去。
宋青书阴着脸还想上前取他们性命,秀娘却在此时哭叫道:“阮娘!阮娘!小乙哥!”宋青书急忙转头回顾,只见阮娘的胸口竟被刺了一刀,此时鲜血直如泉涌般汩汩而出,眼看着是不好了。
宋青书的面色瞬间惨白,不禁低喊一声:“阿姐!”,急忙上前疾点阮娘胸前几处大穴止血,又撕下衣服下摆将她的伤口紧紧捆住。做完这些,他扶起阮娘抱在怀里,一手托着她的身体,一手抵着她的背心将一身内力全数输入她的体内护住心脉,运起梯云纵轻功,向城中医馆疾驰而去。
阮娘受此重伤原已昏迷,如今受宋青书不要命似得将一身内力输入她脏腑,她纵使不懂内功竟也被这股在体内不住流转的暖流催回了一口气。宋青书见阮娘的双睫颤动,当下连声叫道:“阿姐!阿姐!就快就到医馆了!快到了!”
阮娘听到宋青书的声音,微微睁开双眼,满是迷茫地望着他,仿佛是在看他又仿佛在透过他看别人,口中不住唤道:“阿弟,你来了!你来接我了……”
“是!我来了!我来接你了!”宋青书连声大叫,似要将阮娘的神智叫醒。“我来接你回家,不用再挨苦了!阿姐,你坚持住啊!”
阮娘已是气若游丝,面色已从方才的惨白转为晕红,显是回光返照。听到宋青书说“回家”,她不禁问道:“家?我的家在哪呢?”
“在武当!在武当山上!那里什么都有,阿姐什么都用操心!我给阿姐找两个丫鬟服侍你,日后每日都有新衣穿,出门有车坐,好不好?”
“好!好!”阮娘的眼角溢出泪来,只喃喃道,“阿弟,你的剑,让我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