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四娘自然都在心里算计过谭雅该有的反应,可能因担心郎君知道而哀求自己瞒下此事,又可能与自己暗打机锋、唇枪舌剑一番,还可能哭泣惊恐、装作天热不适好避过自己,更可能装傻充楞、就为能将此事含糊过去。。。
但崔四娘正的反的都想一遍,就是没想到谭雅在其郎君面前就能直接跟自己翻了脸,而且还将这种事情底细都揭了出来,按说不管谁有理,名声之事都是女子吃亏,难道谭雅就不怕?
再说,像她们这样人家出来的小娘子,便是再有仇恨,表面上都要笑着客气说话。
尤其崔四娘从小长到大,在家里是身份高贵的嫡长女,在外头是尚书府的小娘子,走在哪里都是被人捧着说话,哪个想巴结她还得看她心情,还真是头一次碰到这种当面就敢不给她脸面的,倒是让她不知该如何回应才是好了。
这就好像是崔四娘这面又是找经典又是翻考据的,想了半天出了副绝对,还将对手可能出的几副联子都想好了对策,
结果拿到谭雅面前,人家看也不看,“哗啦”一声,二话不说就将自己出的对联给撕了个稀巴烂,撂下一句“谁跟你玩!”就完了,真是秀才遇到兵有理说不清!
偏那一直在看风景的阮小七此时却转过头来,浓眉一挑,细长眼睛带着戏谑,带笑不笑地看着她们主仆,立时臊的这三人满脸通红,
那两个侍女又在旁边虎视眈眈地盯着,被谭雅的突然翻脸弄乱了套数的崔四娘强作镇定,咳了一声道:“我本意是。。。”
谭雅此时哪里还顾忌什么打断别人说话是雅还是不雅,干脆靠在椅子上将眼睛一闭,一副烦透了的模样。
绿叶上前一把扯了三人往外推去:“快些吧,难道让我家亲兵动手才能请你们出去?”那李瑾的妾室当时就吓得惊叫起来。
这与男子推搡可是要难看,崔四娘后半句话噎在嗓子里,跺跺脚,到底不敢再做停留,急急带着人走了。
阮小七看着谭雅笑道:“我以为你还得跟她歪缠一阵,你怎么不等她说完再发火?”
谭雅睁眼白了他一眼,撇撇嘴道:“你虽见多识广,却并不知道女子吵架,不是赢了才痛快,是让对家憋死那种才快活。”
阮小七笑笑点头,的确有理,那崔四娘噎得小眼睛睁老大。
谭雅喝了口水,接着道:“再说,刚才突然心烦起来,怎么看她都闹心,不耐烦和她逗下去。想她也不敢怎样,所以我又何必委屈自己。”
阮小七沉吟一回,知道谭雅之所以敢这样,无非是因为现在她有恃无恐。
明明是姻亲的崔李两家,因为各自利益,表面一团和气,到底还是分了两支。所以对于正得圣心又当盛年的谭玉,无论是出了皇后的李家,还是太后母族的崔家,如今都拉着谭玉往自己那边去。
这崔四娘来见谭雅一事,必定不敢让婆家娘家知道,所以便是在谭雅这里受了气也只能暗暗忍下。
谭雅这招看似鲁莽任性,其实不过是因为心里有底气罢了,阮小七笑道:“你这是靠爹硬气啊。以后怎么办?李安抚使的前途不可限量啊。”
谭雅气走了崔四娘,那莫名其妙冒出来的心烦劲就过去了,心情一下子好起来,冲着阮小七嘻嘻笑道:“现在靠阿爹,以后自然靠你,再以后,我还有肚子里的呢。总之,我是委屈不了的。”
阮小七看着她的如花笑颜,收起那副吊儿郎当的玩笑样,郑重点头沉声道:“好!”心里打定主意,要追随吴魁去漠北闯一片天地,至少让谭雅日后也能这般恣意生活。
虽被崔四娘插了一脚,两人兴致还好,从酒楼出来又往别处玩去。
那崔四娘却没谭雅这般的好心情了。憋气回到自己雅间,也没了吃喝的兴致,让侍女拢了头发,修饰面容,对镜看不出一丝不妥之后,起身要回李府。
哪知道才出了雅间竟碰到了老对头——纨绔子弟张数,他约着几个狐朋狗友也来这酒楼吃喝。
这敢当面给崔四娘没脸的,女的当中头一个要算谭雅的话,那这位张数就是男的当中头一个。
而且还是从小就跟她不对付,一直看她不顺眼,有事没事也要当面呛呛她解气,尤其被打折了腿,更是连着崔张两家都有些疙瘩了。
张数在刚才崔四娘从谭雅那雅间里出来就瞧见她的,所以尽管现在她带着帷帽,一见她就已猜到是崔四娘。
早已多时见面不说话的两人本来也该视而不见地错过,没想到张数突然变了主意,
回头叫住崔四娘怪声道:“哎呀,原来竟是表妹!要不是这人高马大的背影,表哥还真没认出来,真是失礼失礼呀。”
这最后一个“呀”字学那戏子唱出来的腔调,怪里怪气地惹得那几个小郎也跟着嘻哈取笑起来。
那张数跟几个狐朋狗友挤眉弄眼一番,然后说了一句若被谭雅听见是要大叹知音的话,只听他语气沉重地叹息道:“哎,要说这女娘没个男人疼爱真是显老啊,这哪里像我表妹,明明是叫表姨才对!哈哈哈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