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感到痛苦吗?你只是旁观者而已。”
……
男孩靠着壁炉站着,靠在墙壁上,双手背在微微缩起来的身体后,他的眼直勾勾地注视着前方。
有着浅黑短发的青年安静地坐在桌边,浅色的袖子被高高挽起,露出有着漂亮曲线的手腕。此刻,一根细长的钢针深深地刺入他的皮肤之下,探入淡青色的血管中。
从针管中源源不绝流出来的鲜红色的血倒映在男孩一眨不眨盯着这边的眼底,那抹艳红仿佛在男孩瞳孔深处流动着,隐约将那碧绿之色渗入几分红意。
很快,得到了足够血液的医师收拾好手上的器具,站起身来,就算知道对方眼睛看不见,他仍旧以敬畏的神色微微躬身,这才转身退了出去。
青年低头,仿佛在用被雪白绷带包裹住的双眼注视着手腕上针孔。那个细小的针孔就在他的注视下停止了渗血,然后愈合。
不过一分钟的功夫,他手腕上的皮肤就再也看不出任何针孔的痕迹。
青年浅浅地吐出一口气,将手腕垂在桌上,不知道想着什么发了会儿呆,然后抬头将脸朝向那个从刚才起就一直用刺人的视线注视着这边的男孩。
“站那么远干嘛,过来啊。”
男孩仍旧只是盯着他,一动不动。
感觉不到对面的动静,青年微微顿了一顿,然后他突然站起身来。
眼见那个刚刚被抽走了大量血液的人突然站起身来,身体不稳地一晃看起来像是要摔倒,自从被里维带回来之后就一直抿紧唇缩在墙角里不动的艾伦心里一惊,还没反应过来,身体已是几步就跨了过去,一把扶住那个人。
可是他的手才刚刚碰到对方,胳膊就被一把抓住。
“抓到你了。”
那个刚才看起来似乎站不稳的青年紧紧抓住他的手笑着说,那稳稳站着的姿态看不出一点哪里不好的迹象。
这个家伙——
被骗了的男孩正待恼怒,可是一眼扫到抓着他的人那只还挽起袖子露出的手臂,脸色顿时就是一滞。
他没有吭声,任由那个人胡乱揉着他的头,将他的头发弄得乱糟糟的。
他沉默着任由那个人拽着他的手,带着他走了出去。
外面很安静,已经到了深夜时分,经过一场激战的将士们大多都已经沉沉睡去,只剩下夜晚的风声呼呼掠过诺大一个营地。
夜空上的月光照下来,落了那两个在军营之中慢步的一大一小两个身影一身的浅光。
他仰着头看着那个人的脸,青年的脸在雪白绷带的包裹下显得异常纤细,可是抿紧的唇角显得很坚定,透出铁一般的韧性。
……
…………
你在想什么?
艾伦突然很想问这句话。
可是默默地看着那张和他相似的脸,他终究还是没有问出口。
……看得很痛苦吗?你只是旁观者。
如果眼睛没有受伤,他会在这里看到最后。
里维将他送回来的路上,曾经这样对他说。
眼前这个人,知道从自己身体里抽出的血液将用于做什么。
他不会忘记这个人在下令让‘战士’迎击时用力扣紧他肩膀的手指的力度。
他还记得这个人告诉他要将一切记住的那个时候话语中几乎令人无法呼吸的沉重。
难得糊涂,如果什么都不知道或许才最幸福。
可是这个人清楚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就是因为知道,才比任何人都要刻骨铭心。
就是因为清醒,才比任何注视着的人都还要背负着沉重。
丧失神智的‘战士’只能被斩杀。
……
这个人,到底是用怎样的心情一次又一次看着那片山谷之中血淋淋的地狱直到最后。
当他亲眼目睹着那样的惨剧的时候……
当他注视着那无数被他亲手送上一条有死无生的绝路的战士们的时候……
当他看着他的同伴被用他的血制出来的药剂活生生变成为了战斗而生的怪物的时候……
当他亲手斩杀掉那些丧失人类神智彻底变成怪物的同伴时候……
…………
他在想什么?
——那比什么都还要残忍——
——可是没有战士,人类就注定了败亡的结局——
——如果背负不了,就没有未来——
艾伦扪心自问。
他做不到。
那种沉重太狠太痛,他背负不了。
眼前这个人比他强大得太多,那不仅仅只是力量,还有坚韧的心。
这个人将一切黑暗和沉重背负于自己肩上,只将光和希望带给他人。
……
骤然从黑暗中刺出的剑刃在月光下闪过一道明晃晃的白光。
它的影子从男孩陡然睁大的碧绿色瞳孔里一掠而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