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父果真料事如神,待我领着文武百官在九龙殿门口罚站了整整一个时辰后,裴少卿这昏君终于姗姗来迟了。他一撩龙袍,翩然坐下。那双狭长的凤目扫过满殿众臣,最终落到我身上,瞬间便带上了几分戏谑的笑意。
我掂了掂手中的笏板,表面作出低眉顺目状,心里却暗自奸笑:叫你调戏本相,今天非要让你好看!
小喜子侍立一旁,阴测测道:“有事启奏,无事退朝!”
“微臣有事启奏。”工部尚书首先出列,朗声道:“今春江南大旱,月余不曾降雨,土地龟裂现象严重,水稻、黍稷、蔬菜等诸多种物不能及时播种,勉强种下的种物由于灌溉不良,普遍发育不良。臣恳求皇上,及时下拨赈灾金以兴修水利,遏制旱情。”
此人与师父是同窗好友,师父时常赞其清廉正派、光风霁月,是难得一见的好官。
这一番话立即引起殿内议论纷纷,殿内群臣一半人看向王国师,另一半人则齐刷刷地看向我。
我知道,在大多数人眼中,师父迟早会回到朝堂。他辞官并非因为身体真的不好,而是在改革官制一事上与外戚党政见不合。我这徒弟只是个暂时顶包的。不过,即便如此,我的看法也代表了师父,所以他们看的其实不是我,而是师父。
龙椅之上的裴少卿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道:“此事诸位爱卿怎么看?”
我正要开口,那厢王国师一捋胡须,笑眯眯道:“回皇上,依老臣之见,江南一带湖泊众多、水泽遍布,素来有水乡之称。即便真有干旱也无需特意拨款赈灾,只要就近引水灌溉便可。眼下北方遥辇国日益壮大,觊觎中原富庶之地,大将耶律沙时常纵兵骚扰我朝边境,烧杀抢掠无恶不作,燕云十六州的百姓苦不堪言、民不聊生,老臣以为拨款扩充军费才是当务之急!”
“国师言之有理!”“臣附议!”“附议!”外戚党纷纷附和,相党则沉默不语,每个人的眼光恨不能直接黏在我身上。
除了上次对裴少卿欲行“逼|奸”被人撞破之外,我这辈子还没被这么多人目不转睛注视过,不禁有点心虚。偏偏裴少卿那厮如有读心术一般,挑眉看了看我,似笑非笑道:“扶爱卿,你的意思?”摆明是要看我出洋相。
幸好昨日师父对我做了“朝前指导”,对应起来也不至于太慌张。镇守北境的镇国将军乃是王国师的外甥,师父料定他必将主张先扩军而后赈灾。若是北境军队壮大,则意味着外戚党手中的筹码也随之加重。日后拥兵自重,想怎么来还不是他说了算?
那么我就大方道:“此次江南春旱与以往不同,来势汹汹,大量水井、水泽业已干涸,万顷良田单凭人力怎么来得及灌溉?江南自古以来便是天下粮仓,长此以往则会影响收割与粮食供给,届时必将造成大范围的饥荒,后果不堪设想。微臣以为,还是赈灾之事更紧急。”
裴少卿轻抚衣袖,追问:“那北境之事如何解决?”
“我朝与遥辇国有五十年休战友好盟约,双方往来通商,互补不足,试问单方面撕毁盟约于遥辇国有什么好处?耶律沙纵兵掠境也不是一天两天了,此人心气极高,若是一味扩充军费、挑衅示威难免有擦枪走火的危险,不如派使者前去谈判,和平解决不是更好?”
老狐狸斜睨我一眼,道:“照扶相的意思,难道要我泱泱天朝上国向区区蛮夷卑躬求和?”
我笑道:“我朝乃礼仪之邦,先礼后兵这个道理国师不会不懂吧?再者说民以食为天,无民何来家,无家何来国,无国何来天下?若是解决不好民生问题,则乱必将由内而生。如此,家不家,国不国,天下不天下。”
“扶相说的固然有理。可扶相不要忘了,还有句话叫‘覆巢之下无完卵’。若不能固守疆土,百姓何以为家?若是国土沦丧,百姓又如何信任朝廷?又何来家,何来国,何来天下?”
“覆巢之下无完卵,此言有理。可若是无卵,巢又何以称之为巢?”
王国师正欲张口反驳,裴少卿抬手道:“两位爱卿别吵了。”他轻拧了眉尖,故作深沉道:“扶爱卿的意思是先派使臣谈判,如若谈不拢再兵戎相见也不迟?朕以为,此举既不失礼仪又不失威严,的确是上选。”
……真的假的?他竟然也有向着我的一天?
我心下疑惑,低头道:“皇上英明。”
眼看风向转变,王国师的狗腿们再也坐不住了,纷纷表示抗议。
参知政事道:“皇上,北境之事事关国之颜面,不容小觑啊!”
兵部侍郎道:“皇上,北境不安则战火燎,战火燎则黎民流离,扩充军费应为当务之急啊!”
“……”,我看了看裴少卿,复看了看老狐狸,后者还我一脸老奸巨猾的笑。
“嗯……”裴少卿摸着下巴,一脸为难道:“那么兹事体大,容后再议罢。”
这根墙头草!我恨恨地腹诽,师父不在到底镇不住场子。
一时间,朝堂之内鸦雀无声,没人再上前启奏。
我向站在身后的谏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