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琏指着赵天梁笑了笑,又打发赵天栋拿着他的一封信回京去见许之安,果然第二日雾气缭绕中,赵天栋先一身湿哒哒雾水地回来。
贾琏看了许之安的帖子,见许之安字里行间不但不以为他鲁莽还又指点他如何小心行事,顿觉那黎老太爷兴许比许老太爷更好打交道也未可知,于是叮嘱赵天梁立时赶向京都后,便带着曹志坚、曹志成、曹志锐三兄弟冒着雾气出了庄子,一路向金陵赶去。
初夏时节,气候宜人。
贾琏一行人紧赶慢赶便赶到了金陵城中,只见初夏的金陵繁华不已,十里秦淮上笙箫不断,暑气将秦淮河中的脂粉香气蒸腾出来,整个金陵城都氤氲在一股令人昏昏欲睡的甜香之中。因此行隐秘得很,唯恐多生事端,几人直接去了两江总督府。
因在总督府的门子要好,贾琏一身布衣到了门上只说要见门子霍成,于是总督府门上小厮便立时去请了霍成来。
霍成乍然见了贾琏,又惊又喜下便领着他向总督府前衙说话,待听贾琏说要见黎芮,便又打发人去通禀。
须臾,便有人从后院出来,领着贾琏进了黎芮内书房中。
贾琏来过这内书房两遭,也算是熟门熟路了,不料进了这内书房院子,却是吓了一跳,却原来在院子中便望见了依旧捧着棋谱从内书房里出来的黎婉婷,只见黎婉婷依旧是将如云绿鬓尽数堆在脑后,发间只用两股猩红头绳点缀,身上也还是一件颜色极正没镶边也没刺绣的石榴红衣裙,一身衣着打扮,绚烂之极,偏又清冷之至。
虽打扮还与早先一样,但整个人瘦得只剩下一把骨头,不曾开口,形容中的落寞便令人已然戚戚焉。
“见过婉婷姐姐。”贾琏谦和地道。
黎婉婷行了个万福,不像上会子那样惊诧之余便要回避,好似对诸多事已然无动于衷一般,抱着棋谱开口问:“你从神京而来,可知道玉珩表哥还好吗?”
“三哥很好。”至少贾琏出京时,许玉珩成日里忙着与国子监里的翘楚在艳情书本上你争我抢地十分逍遥自在。
黎婉婷似乎要叹气又似乎是一口气叹不出来,略低了头向前走两步,又回头道:“我怕是熬不过九月了,你回去了,只管告诉表哥,我死不死,跟他并没有什么关系。”
贾琏一怔,纳闷黎婉婷心愿达成,怎地还会发此悲声?少不得劝说道:“九月里就是婉婷姐姐与三哥的大喜之日,婉婷姐姐为何说这丧气话?”眼睛瞥见黎婉婷瘦削后,一双玉手越发如玉般莹透,仿佛能叫人觉察到那手上的寒意。
黎婉婷轻笑道:“你与青珩妹妹定亲,你可觉得不好?”
贾琏听这话,自然要摇头,越发不解黎婉婷这怎么了?若说黎婉婷移情别恋了,看模样又不像。
“有道是情深不寿,果然我不是长寿的人。我也愿像你们这般,也学了你们两日,偏偏学得不像。”
“咳咳!”内书房窗子后传来一阵用力的咳嗽声。
黎婉婷听了,便也不再多跟贾琏说话,扶着丫鬟的手便也去了。
贾琏终于琢磨出黎婉婷这话的意思了,明白她是不但要嫁给许玉珩还想与许玉珩两情相悦,如今虽与许玉珩订了亲,但又因在心里明白许玉珩并非真心想娶她而顾影自怜,继而灰了心。虽想明白了,但对黎婉婷这般为情而生的女子,很有些不敢苟同,便只是一叹,便赶紧进了书房,在东间里望见对着残局的黎芮忧心忡忡地很,忙道:“大人放宽心吧,婉婷姐姐只是说一说。”
黎芮望见贾琏穿着一件蓝布袍子,虽不如穿锦绣时衬得风流倜傥,但显得越发沉稳,只觉当初若贾家二房来寻衅时,将计就计地把黎婉婷许给贾琏兴许如今黎婉婷还好过一些。黎芮无奈地摇了摇头,“都怪我宠坏了她,她是心中别无牵挂,才会一颗心都放在玉珩身上,偏玉珩也是个倔强的性子。”
“三哥虽看似嘴上不饶人,但宅心仁厚,未必……”
“婉婷若只求个仁义的郎君倒也罢了,偏这节骨眼上,玉珩又跟个自由陪在他身边的丫鬟论起情来!如此,婉婷越发钻了牛角尖了!”黎芮蹙着眉头道。
贾琏见黎芮是当真担心女儿太过,竟然将“家丑”外扬了,赶紧道:“金陵与京都隔着千山万水,兴许是讹传也未必。”况且黎芮自己也有妾室,此时如何又嫌弃起许玉珩来?
黎芮叹道:“哪里是讹传?因要成亲了,许家里要将不老实的丫鬟先收拾出去,偏玉珩要留下一个打小伺候他、很有些情意的婢女。这原算不得什么事,毕竟人非草木,岂能无情?强叫他打发了人,反倒铁石心肠了。奈何婉婷自己想不通,非要与个婢女计较,只说玉珩并非无情,只是情给了别人。你说她,何苦跟个丫鬟过不去?待进了门,看那丫鬟好,便抬举她,若不好,便打发出去就是了!何苦一个千金小姐跟个丫鬟争风吃醋!”
贾琏略偏低了头,终于看出黎芮不是气许玉珩,是气黎婉婷钻牛角尖,因说道:“晚辈斗胆说一句,在晚辈看来,婉婷姐姐不是钻牛角尖,却像是‘众人皆醉我独醒’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