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子里生了火盆,地下就难免有几点细碎的炭星,烧得火烫,倘一脚踩上去,不把皮肉灼烂才怪。
孟郁槐看见花小麦又光脚下床,也不及说话,先就轻轻巧巧将人抱起来搁进椅子里,眉头拧作一团:“我跟你说了多少回,莫要打着光脚在地下走,你怎么就听不进去?”
花小麦没工夫跟他闲扯,胡乱摆摆手:“并不曾烫着我,你不要瞎操心,我问你话呢!”
“启州那地界你是晓得的,走了山路之后又要走水路,哪怕天气好一路顺利,不出任何岔子,也起码要二十来天才能赶到。”孟郁槐低了低头,便见灯光映在她眼睛里,如两团火灼烧,剩下的话,便有点不忍心说出口,“这一来一回,肯定赶不及回家过年……”
“那你几时出发?”花小麦心中有点发沉,咬了一下嘴唇又问。
她自然知道,但凡做了这个行当的人,都少不得在外奔走,若一年到头都留在家中,要么就是不受重用,要么就是镖局没生意可做,开不下去了。从前她也常听说孟郁槐又出门走镖去了,可……那时候两人还没成亲,跟眼下这情况如何比得了?
“……后日便走。”孟某人低声道,见她立刻嘴角落了下去,便伸手碰了碰她的脸,轻轻一笑,“你可是担心我不在家,万一我娘找你麻烦,连个给你撑腰的都没有?我瞧你那日倒将她吃得死死的,半点便宜也没叫她占了去,可见你是有本事的,很不用我替你操心。”
“我哪里是为了那个?”花小麦叹口气,朝前一扑勾住他颈项,把脸埋在他肩头,闷闷地道。“我小心点,尽量不去惹娘生气,大过年的。她大概也不会把我怎么样。我是觉得……咱俩才成亲一个月呢,头一回一块儿过年。你偏偏就要出远门,我不高兴,行不行?上回你去走镖还遇上了水贼,吓得我……”
孟郁槐心下便是一软,偏生他又说不出甚么好听哄人的话,唯有将胳膊绕到她身后,轻轻拍了拍她的背。想了半天,方道:“总归一两个月就回来了,到时候我在家多留两日——倘使家里有什么事,你自个儿处理不了的。便去寻大圣兄弟帮忙,他那人热心,决计不会袖手旁观。”
“知道了。”花小麦应了一句,忽然想起来什么,推开他跳下椅子就往外跑。这一回,却是没忘了穿鞋。
“你又干嘛?”孟郁槐忙也追了出去,就见自家那小媳妇一径跑进厨房里,手脚飞快地点了灯,从阴凉处搬出几个坛子篓子。把里面的东西一样样拣出来,定睛一瞧,却不过是酱菜、鱼鲊和久放不坏的糕点之类。
“这些东西你带着路上吃。”她一边忙,一边不抬头地道,“听人说这叫‘路菜’,出门在外的人,都要带上一点的。”
孟某人站在门边,有点不知道说什么才好,许久方低低道:“你别忙了,我没那习惯,从前我娘也不给我准备这些。”
“你和娘兴的是一样规矩,和我自然得兴另外一样规矩了。”花小麦理所当然地回头冲他一笑,“我晓得你们走镖的人最是讲究,若是遇不上那靠谱安全的脚店,便干脆露宿,如果觉得吃食不稳当,就宁肯饿肚子,这自家做的东西,用个竹篓子装了,两三个月也不会坏,吃着也放心呀。与你一块儿去走镖的那些大哥,你要是想分给他们一些也行,只别短了你自己的就好。”
“……即便是这样,你也不用急于一时,明天再收拾也来得及。”孟郁槐索性走到她身边蹲下,“这时候太晚了,你不赶快歇下,早晨又起不来。”
“我先趁早拣出来,免得临了慌慌张张地再遗漏什么,再说,明晚不是还得给你收拾行李?”花小麦却是不依,仍旧将一样样菜色都收拾齐全了,方跟着他回了屋。
……
一日之后,孟郁槐果真领着人前往启州,临走之前吩咐镖局暂且不要接买卖,等过了年之后再说。他这一走,孟家院子里,便只剩下了花小麦和孟老娘两个。
前几日倒还好说,饭馆儿尚且有些生意,酱园子那边又还在修整,花小麦成日东跑西颠,甚少能与孟老娘打上照面。然而腊月二十二那日,和春喜腊梅以及周芸儿吃了一顿团年饭之后,小饭馆儿便暂时歇业,要等到正月初五开市那日方才重新打开门做生意,酱园子的匠人们也都回家过年,她闲了下来,就只能天天留在家中,和孟老娘大眼瞪小眼。
所幸那难伺候的婆婆倒也没怎么为难她,充其量只是不搭理她罢了,花小麦暗松一口气,每日将自己的事做周全,满心盼望别给她留下一点把柄,免得一言不合又闹将起来,给隔壁某人家看热闹。
扫尘、洗福禄、贴春联……转眼便是除夕。这日下晌,花小麦早早地就在厨房里忙活开来,做了七大碟八大碗,恭恭敬敬将孟老娘请上桌。
“我晓得娘还在生我的气,那日我嘴快冲撞了您,您要是还恼,我给您赔不是,再要不然,您打我两下?”她仗着自己脸皮厚,笑嘻嘻地道,“只今天是除夕,大过年的,您好歹给我个面子,做了这么多菜,咱俩若还不肯坐在一块儿好好吃一顿,多糟蹋东西呀!”
孟老娘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