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晴晴过来后,那妯娌仨还没有赶到。她到了东里间屋里看了看,父亲和大伯、二伯、四叔都在。而且气氛特别紧张,都到了点火就着的程度。
原来,田达树回到家里和妻子何玉稳一说,何玉稳不同意,嫌拿的太多。随即给他念叨起家里往前的花销来。说:
“老大眼看就十八岁,盖婚房,娶媳妇,家里的钱远远不够,还得拉很多饥荒。一下子拿出这些,咱的日子还过不过?!”
田达树考虑了一下,觉得也是实际情况。吃过晚饭,便叫上二弟田达森和三弟田达林,又回到老院儿,想一边商量婚事怎么办,一边计划一下开支,能省则省,少拿个儿是个儿。
田卢氏一听要计划开支,就不高兴了。对田达树说:“你是老大,本该领着头子拿。却推三阻四,三家子唯独你家不该说这话。
“老二家今年遇见事了,这个大家都知道。
“老三家给薛家庄养着两个孩子,嚼用也不小。唯独你家里一点儿事也没有。亏你也说得出口?”
这个时期农村里过红白事还不怎么讲排场,很少攀比,都是量力而行。怎么办的都有。
田卢氏也不想在这上面大出风头,想随大流,跟上一般家庭也就行了。
她之所以不让计划开支,是想借着这件事给儿子们多要个儿,省下了再让薛家庄弄了走。
薛家庄薛运来今年是老超支户。
这个时期工分是农民出工出力的记录形式,类似于现在国家机关公务员的出勤登记。
每一个生产队都有一位记工员,记录每一个农民的出工情况。而平时的分粮分菜分柴什么的,都是按人口。到了年终决算的时候,再按着当时的物价折合成钱。
工值是一样的。按照多劳多得的原则,工分累积多的农民社员,就可以多分钱,——俗称“红钱”。
而对于那些人口多,但劳动力少的社员农户,按人口领到的粮食、菜、柴什么的,所挣的工分是不够的。就由生产队先行借予,记在生产队的帐面上,对欠帐的农户称为“超支户”。如果下一年度还继续欠帐的,叫“老超支户”。
田冬云不能出工,薛运来先是三天打鱼两天晒网,后来又卖冰棍,也没挣多少工分。超支是一定的了。由于去年就已经是“超支户”了,今年再超,那就是“老超支户”了。
欠队上的钱虽然不用还上,但也证明一分钱也分不着。
家里日子本来就拮据,年终再分不到钱,今年这个年就不好过。
田卢氏知道自己没了积蓄。以薛家庄的名义给儿子们要更是不行。现在就指望借着四儿子过事的机会,捎带着也给薛家庄要点儿。
这里面本来就有水分,要是一计划开支,还不“开支”出去?
田达树和田达森互相看了一眼,都撮起牙花子。田达林有郝兰欣的嘱咐,也没敢言语。气氛紧张的要命。
“大哥说的对喽。”田达木憋红着脸说:“我也不求别的,只要把她娶家来就行。能省咱就省,应付过娘家人就可以了。”
田达木知道这个家现在还不属于他掌管,有多少东西,自己也落不了。倒不如在哥嫂面前送个人情。
“放你母亲个屁!”田卢氏斥责道:“按你们的意思,咱不摆酒席了?那,还上不上拜?还动不动亲戚?还让院儿的人随份子钱不?这些过去我都随往了,就剩下你这一档子事了。再不往里捞点儿,就没机会了。你们让我拿什么随往别人?”
田金河说:“老亲戚一个也不动,就咱院儿里这一伙儿,饭食上可以省一些。”
田卢氏抢白道:“再省也得蒸两锅白面馒头,总不能让人们吃玉米面窝头吧!”
正说到这里,妯娌仨来了。
王红梅本来就是带着气来的。见屋里气氛紧张,知道一定说的“话不投机半句多”。那气话就一溜溜地上来了。三说两说,和老婆婆干了起来啦。气得田卢氏指着她说:“我算百疼你了。没想到到了事上您领着头子和我干仗。你的良心都叫狗吃了。”
“你还疼我?有你这样子疼的吗?我遇见这么大的事,一下给人家五百块钱,两口袋麦子。你帮衬过我一分钱、一个麦粒儿了吗?
“我小月了孩子,你给过我一个鸡蛋吗?你还疼我?我现在背着一身的债,你还往死里要,你就这样疼我呀?”
田卢氏一听,更急了,说:“你从结婚到去年小三儿家搬出去,你担过一担水吗?哪次不是我叫小三儿给你担的。人家搬出去了,你还让我到场院去喊,我都巴巴的跑了去了。
“我为的什么呀?还不是为了哄你喜欢。这倒好,遇见事了,向你们要个儿就这么难?你们扑拉扑拉良心,对得起谁呀?”
王红梅被当着田达林和郝兰欣的面揭了短,羞臊的不行。心想:这是老三家好过自己了,老婆婆偏向起那边儿来啦。
回想起过去在这个家里说一不二,是何等的威武!如今自己不行了,落魄了,是个人就敢骑着自己的脖子拉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