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程的路比来时快多了,天气热,这边儿乡村也没有冰,尸体即便已经安放在棺木中了,却也不好保存。
就这么紧赶慢赶,一路上的颠簸自不必说,韶韵心中却是安稳,尤其坐在车中,耳边听得爹爹粗俗的骂语时,心中都会欢喜得几乎笑出来,可好,没事。
比起性命,那点儿伤又算得了什么呢?
等到了合阳县,不知道是哪个嘴快的传了消息回去,丘八那个被人戏称为“母老虎”的妻子拉扯着十来岁的儿子守在了县衙门口,一等这边儿车子过来了,便扑上来责问撕打。
为了放置棺材,牛车的顶棚都卸了,老远就能够看到那一个漆黑的薄棺,在日头下散发着阴冷的气息,黑漆漆地骇人。
“……我男人跟你一道出去的,怎么他死了,你却好好的?”
韶志为了回来复命,衣裳特意穿得整齐,这会儿却正好方便了那女人撕打,丘八娘子比一般女子高大一些,揪着韶志衣领拿着手往他身上打的时候,那种气势,竟有一种老鹰抓小鸡的感觉。
再想及丘八比韶志还要矮一些的身高,这样的一对高妻矮夫在一起,便是不做什么,那身高也有压人之嫌,若是打闹起来,可不犹若老虎扑人一般,也难怪别人会叫他妻子“母老虎”了。
其实,细看起来,丘八娘子还是长得不错的,便是眼下哭泣时候,也并非全然一无形象,手上的帕子不时擦擦鼻涕,脸上一片湿润,全是泪水,红着的眼因为含了泪,看着还有些可怜之态。
“滚开滚开,老子还忙着呐,没空跟你拉扯!”韶志一扬手,钳开了丘八娘子的手,把她甩到了一边儿,肩头上的伤因为那女人不留情的拍打而渗了血色,蓝衣上染了红,颜色发黑。
丘八娘子跌倒在地,索性也不起来,拍着大腿蹬地嚎了起来:“我可怜的相公啊,竟就这么不明不白地给人害了……”
女子撒泼的样子实在是不好看,韶志一脸嫌恶,却也懒得跟她计较,想及跟丘八的那么一点儿交情,忍了忍,撂下这一摊子径直往衙门里走了。
才一下车就遇到这样的事情,想来他的心情也不怎么好。韶韵从帘子里窥见这一幕,心中有些犹豫,现在下去,会不会被那妇人逮个正着,来个迁怒?
“小姑娘,这可到地儿了,赶紧下车吧!”车夫早就从王家村那里得了车钱,眼下虽有热闹看,却也不愿意跟这帮人掺和在一起,见韶志一走,就撩起车帘子催促韶韵。
韶韵无奈,都被人赶了,莫不是还要赖着不走,又能够赖到几时呢?
跳下车,她这边儿脚步还不曾立稳,身后的车子就跑了,却也没跑远,跑了一段距离停了车,那车夫也如闲汉一般,在旁看热闹。
从古至今,看热闹的心思几乎是国人的通病,有了什么相关无关都要凑上去看看,生怕错漏了什么,委屈了自己的八卦心。
被人围着,韶韵年龄小,她缩在一旁就可以被暂时忽略了,众人的目光都集中在丘八娘子还有那棺材上,还没有谁特意注意到这么个小姑娘。
陈老汉却是最无奈的,他车上的棺材这会儿卸不下去,还要被人围着,听得那妇人聒噪,又哭又闹,完全不介意一个人的独角戏,他却是头疼太阳的炙烤。
揭下草帽当做扇子挥舞着,看那妇人也闹了一阵儿,扬声问道:“这棺材可要拉到哪里?”
明眼人都知道眼下是什么事,也知道那丘八娘子闹什么都是与车夫无关的,听得车夫问了这么一句话,丘八娘子却也爽利,不在地上哭天抹泪了,用袖子把脸一抹,好似也哭够了一样,麻溜起身,哽咽着说:“拉到家里去!”
有她引路,陈老汉自然知道该怎么走了。
拉着棺材的牛车一走,闹的人一走,这衙门口的人也就渐渐散了,充当背景板的韶韵顺着散了的人流回到家中,这样不吭不响突然跟着韶志走了这么一趟,石婆婆不知根底,还不知要怎样担心,多少也要回去说一声。
石婆婆见了韶韵果然很惊讶,问了她这几日的去处,知道是跟着韶志走了,却全没有怪她的意思,反而骂上了韶志:“他押送犯人怎么还带着你,这是什么事儿啊……也不说一声,就这么想一出是一出的,没娘的孩子,真是……”
这一通说辞却是把韶韵的自作主张当作了韶志的突发奇想,是啊,谁能想到一个七岁的小女孩儿有胆子且有行动力,主动跟随父亲押送犯人去呢?
韶韵回到家中想及此也是一个劲儿地后怕,甭管怎么说,她能够遇到陈老汉这样没起歪心思的,一路把她拉着,安安全全走了一趟,也是难得,不然,她一个从未出过门的女孩子家,被拉上了错路,怕也是不知道的,可不就成了拐子眼中洗白白的肥羊,静等着宰了吗?
几日没住人的屋子一股子尘土气,韶韵又是舀水洗涮又是整理铺盖,等到忙的差不多了,韶志也回来了,却是被抬回来了。
曾有过一面之缘的张捕头带着两个人抬头抬脚地把韶志安放在床上,在韶志的哎呦声中,那两个纯粹帮忙的捕快很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