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琉璃。”百里云鹫看着白琉璃如繁花般绚烂的笑靥,沉默了良久,才缓缓吐出两个字,白琉璃以为他会说些什么话,他却只是唤了她的名字。
他叫她的名字,真是叫得越来越顺口了。
“嗯?”
百里云鹫又是良久的沉默,终只是别开脸,看向晃动不止的车帘,淡淡道:“没事。”
只有车轱辘的声音不绝于耳,白琉璃的目光由百里云鹫的面具移到他放在膝上的手上,只见那本是随意轻放的手,此刻竟是微微收紧,微抓着自己的双膝,那泛着微白的指骨,似乎在彰显着他内心的不安。
白琉璃忽然觉得,眼前的百里云鹫不过是个穿着大人衣裳扮成熟的孩子,他面无表情的外表下其实藏着的是一颗还未完全脱了稚嫩的心,就像他眼中所见到的景色一般,是不为人知的生与死两个世界的景色。
这是那夜在云王府湖心的阁楼上,她捧着他的脸,他将额头抵在她额头上,她从他眼中看到的一瞬间景象,黑白的世界是无尽的冤魂在游走,盘旋在他周围,向他伸出白骨之手,嘶喊着穿过他的左眼!
这是他的双眼所能看到的世界,阴与阳的世界,天地间最绚烂的颜色,在他眼里也不过是黑与白两种色彩,如此便也罢了,他还能看到世人所不能看到的东西,忍受着世人所不必忍受的折磨,她时常想,若是她有这样一双眼睛,她要如何在这样的折磨中长大,而他所要承受的折磨,不仅仅是这些不属于人世的东西的折磨而已,还有他左脸上的符文……
这也是她对他感兴趣的原因,尤其在觉得他骨子里有些呆之后,便觉他更有意思了,只是这兴趣在这些日子的增进中,似乎揉进了一种习惯,习惯见到他,习惯揣测在他身上发生过的事情以及他背后究竟隐藏着什么事情与力量。
他深藏不露处变不惊,似乎不管面对任何事情都不能在他心底掀起一丝波澜,冷静得像一块冰,只是她没有想到,一向淡然自若的他,竟也会有不安的时候,又究竟是什么事情会让他不安?
“云鹫。”白琉璃觉得自己此刻的心总有丝丝缕缕牵到他的身上,从昨夜听到他对她说出的那一句平静却足以让她震撼的话后,她的心直至此刻都尚未能完全平静,此时承诺护她一世无虞的男人似有不安,她又怎能无动于衷。
白琉璃伸出手,轻轻覆在百里云鹫的手背上,只觉百里云鹫的手似乎微微地颤了颤,继而转回头看着她,并未拂开她的手,只是沉默着。
白琉璃左手将百里云鹫的手握在手心里,确定百里云鹫没有反感之后,才缓缓抬起右手,贴到百里云鹫的耳畔,将他脸上的面具慢慢取了下来。
百里云鹫依旧没有推开白琉璃,只是微微别开脸,终又在白琉璃平和的目光中扭回脸,任她将他脸上的面具取了下来。
剑眉星眸,峰鼻薄唇,竟给她一种已然很是熟悉的模样,只见白琉璃已坐到了百里云鹫身侧,以右手轻捧着百里云鹫的脸,凝视着他的眼眸,神情严肃认真道:“云鹫,你想和我说什么,还是想问我什么?”
若他说没事她便相信没事,她便是真正的蠢货。
百里云鹫定定看着白琉璃,眼神有些悠远飘渺,似是在看着她,却又不像只是在看着她,轻轻动唇,“没什么。”
“真的没什么?”白琉璃轻轻挑了挑眉。
那么一瞬间,百里云鹫觉得似乎有耀眼的颜色在白琉璃眉梢处跳跃,令他不由自主地抬起手,伸出手指,小心翼翼地在白琉璃的眉梢轻触了一下,像是对待一件易碎的宝贝一般,只是轻轻一碰便又收回了手,生怕她眉梢的色彩会因他的举动而消失一般。
“真的没什么嗯?”百里云鹫小心翼翼的举动在白琉璃眼里像是个没有安全感的孩子,将轻捧着他脸颊的手放下,握住了他收回的手,微微扬了扬音调。
百里云鹫下意识地想要缩手,然白琉璃的动作看起来虽轻,却是让他收不回自己的手,感受着那双并不柔软的小手的温度,百里云鹫终是任白琉璃不轻不重地握着他的手,百里云鹫垂了垂上眼睑,看着自己膝上正握着他双手的那双小手,尔后在白琉璃宁静的注视下慢慢抬眸,对上那一双灵动的眼眸,仿佛心中思量了许久许久才下定了决心般道:“琉璃。”
“嗯。”
“若是让你在我和萧安心之间选择,你是选择嫁给他,还是选择嫁给我?”百里云鹫的声音很轻很轻,轻得若是不认真细细听的话,便只能听到车轱辘转动的声音。
他的声音也带着微颤,让他本就很轻的话愈加令人难以辩听,尽管如此,白琉璃还是将他的话一字不差的听进了耳里,她甚至能清楚地感受得到他指尖一直在微微发颤。
看着百里云鹫的眉眼,白琉璃的心有种难以言说的感觉,有些压抑,有些难受,有种被珍视的窒息感,让她脸上完全没有了丝毫浅笑或者玩笑的神色。
马车里又归于只闻车轱辘声的安静,时间仿佛过了许久许久,百里云鹫再一次别开脸,也再次想要将自己的手从白琉璃手中抽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