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深,月已过中天。
夜英弦仍然坐在书房里,彻夜批阅奏折。
战乱结束已经两年,但大顺要想恢复元气,没有十几二十年的和平与建设,是万万不可能的。
他接下皇位以后,半点不敢懈怠,日理万机,励精图治,只希望自己在有生之年能为大顺做些什么。
疲惫,涌上来,他揉了揉额头,放下手中的笔,端起茶杯,往后一靠,慢慢地喝,看着挂在前面墙壁上的画像。
那是洛红妆的画像,初选秀女之时,他从书房偷偷拿走的画像。
每次看到“她”,他都感到心里宁静许多,有种“这世界还是美好”的感觉。
在无穷尽的公务之中,她几乎可是说是他的精神慰藉了,只是,每次看后,他心里都会黯然不已。
他算是名声在外,世人似乎都夸他勤政爱民,说他是个好王爷、好皇帝什么的,然而,他知道他不是。
他是个彻头彻尾的失败者!
他曾经如此努力地想当一个好儿子、好哥哥、好王爷,然而,他一样都没有做到。
他的生母在他年幼时被害,还被别人冒充,他却毫不知情,认贼作母三十年,不曾孝顺过生母,也不曾为生母讨过公道。
他的父亲被假冒的皇后害了十几年,长年卧床,病入膏肓,他却一点也没有察觉到这份阴谋,不曾帮过、救过自己的父亲。
他最疼爱的弟弟被囚禁,被折磨,被夺走了一切,他不仅不知情,认冒牌货为亲弟弟不说,还一度与亲弟弟为敌,就这样让自己的亲弟弟陷入绝境,痛苦一生。
最亲的家人有如此遭遇,他却是最后一个才知道,也是最后一刻才知道,这份罪过,他一生都无法弥补。
而作为王爷,他既没有保住夜氏一族,也没有保住大顺江山,他最终能坐上这个位置,还是父亲与弟弟的作用……
他这一生,没能保护任何他所爱的人,包括父亲、母亲、弟弟,还有洛红妆,还有……东弦与西弦。
东弦与西弦,在与苍枭王的战争中,一人为了护他而亡,一人则为了殉国而亡,他宛如断了左膀右臂,身边再无半个可以交心之人。
更甚的是,他根本无法为任何人报仇。
他这一生,看似正直磊落,其实也不过是个只会讲大道理的无用之人罢了。
想到过去的种种,心里不禁黯然,觉得这一生,他对不起的人,实在太多太多了……
突然,急促的脚步声响起来,打断了他的沉思。
“禀皇上,北涯关有八百里急报传来,务必马上传你过目——”太监在外头道。
他回过神来,集中精神:“马上拿来。”
拆开密报,上面的消息,不仅令他的脸沉下来,也令他的心沉到了谷底。
他最害怕的事情,终于发生了。
益清王在北方造反,纠集了二十万大军,准备南下逼宫郦央。
两年前的战争,差点导致大顺灭亡,大顺虽然勉强熬过那一劫,国库却已经亏空,国力也急剧衰弱,如今,百姓能勉强填饱肚子就已经是上天的恩赐了,哪里还经得起再一场内战?
若是再打,莫说二十年,恐怕再过五十年,大顺也恢复不过来。
这一夜,他不断在书房里来回踱步,彻底不眠。
次日早朝,他出现在朝堂之上时,文武大臣无人震惊,话都说不出来:才过了一夜,皇上怎么就一头白发了?
夜英弦很平静,看着站在下方的文武大臣,缓缓地道:“朕昨夜接到急报,益清王纠集二十万大军,于北方旦城起兵,即将挥兵南下,直取郦央。”
益清王,皇室的远亲,颇为名望和才能的一位老王爷,如今也走上了想自立为王的道路。
现在,去斥责和质问已经没有任何意义了,如何解决问题,才是当务之急。
大臣们一派哗然,满朝都是愤怒的斥喝和辱骂,几乎人人都主张出兵,将益清王抄家灭门。
夜英弦道:“诸位不必再吵,关于此事,朕已有定夺。”
大臣们安静下来,皆看着他,等着他宣布圣意。
在他们看来,皇上一定不会放过益清王这个趁火打劫的逆贼,杀一儆百才对,然而,夜英弦随后宣布的决定,却令他们难以接受。
夜英弦的决定是:“为了避免内战,连累百姓,朕要迁都邑京,将郦央让给益清王,与益清王划郦江而治。”
邑京是江南第一大城,郦江则是南北方的分水岭,这样的决定,便是将大顺沿着郦江划为南北两半,他管南部,益清王管北部。
这也意味着大顺的分裂。
果然,此话一出,朝堂哗然,大臣们纷纷反对,甚至有大臣跪下来,以死求他收回这个决定。
他很安静地听着大臣们的议论和反对,待他们骂累了、哭累了的时候,才道:“朕明白你们的想法和感受,可你们可曾想过,如果这仗打起来,百姓们可还能活?就算咱们最终打赢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