邗江县有几户富庶人家挖有地下冰窖,用于贮藏食物,温祁冉命人请来几位富商老爷,商量如何保存周知县尸体。
几个乡绅拢着双手,一副耳观鼻鼻观心的样子,谁也不开口,像是先前统一过口径一般,毕竟谁也不想自己用来贮藏食物的地方被用来存放尸体,以后看见那些葡萄酒熏肉还能有胃口吗?
温祁冉看了看几人,显然没有人愿意主动站出来,平常与他打交道的无非是同僚和凶犯,这猛地碰个软钉子,温祁冉倒是觉得头皮发麻,这几人脸上分明写着“死猪不怕开水烫”,他一向不喜强迫别人。
温七娘看了看那几个富商,这几个老家伙明显是欺软怕硬,人老成精,他们一眼看出来温祁冉不是会巧取豪夺的恶官,于是几人开始摆起了架子倚老卖老,而且整个邗江县的大部分税赋收入都出自这几人之手,财大气粗,显然没把新来的温县丞当回事,就算是以前的周知县,看见他们还得笑脸相迎,所谓拿人手软。
夕阳西下,温度依然高居不下,江南闷热潮湿的天气让人更觉烦躁,周知县的尸体腐败速度很快,散发的尸臭引来大群绿头蝇,衙役们忙挥动双手驱赶。
温七娘对着温祁冉耳语了几句,温祁冉目光一亮,对着那几个乡绅道:“各位是本县纳税大户,周知县一直很感激各位的贡献,但前几日周知县告知我丢失了一个账本,上面似乎记载了某些很重要的东西,我猜测这跟周知县的死亡有极大关系,本想待查明以后上报朝廷,可是即便我等得,这天气也等不得,只能先处理好周知县的身后事,上报朝廷等他们来彻查此案了。”
四个老狐狸面面相觑,面上神色阴晴不定,都在斟酌其中利害关系,也是在等四人中某个人先松口,谁也不愿吃亏。
温祁冉一挥手:“既然没人愿意,把周知县抬走!”
“等等,草......草民愿意。”说话的是年纪最长的富绅梁桂仁,虽不情愿,但也别无他法,所有人都知道他跟周知县走的最近,要是真彻查起来,光是他这么多年漏掉的税收就能让他好好喝一壶,家产全数充公不论,小命丢了是大,得不偿失,如果能在上面派人来彻查之前,买通这位温大人,证明周知县的死与账本无关,那便可以大事化小,小事化无。
其实根本没有什么丢失账本的事,这只是温七娘用来“逼迫”四个老狐狸的说辞,温七娘也是见这几人时常出入县衙,而以周知县的为人,不可能放着油水不捞,官商勾结自古便多见不鲜,身正不怕影子斜,而这几只老狐狸果然上当,临了还要再计较一番,果然无奸不商。
“适才陆仵作不是鉴定为溺死了吗?为何温大人还要上报朝廷彻查?”周夫人突然道。
温七娘突然觉得周夫人的神情跟刚才略有不同,眼神中的悲伤由着急取代,她似乎很不希望周知县的案子被太过关注,而温祁冉也面露疑惑之色。
察觉到自己的失态,周夫人垂下眼帘,掏出帕子拭了拭眼角道:“妾身只是希望老爷能及早入土为安,老爷一生清苦,妾身不想他死后还受这酷暑炙烤。”
几名衙役再次汗流浃背的抬起周县令的遗体,向富绅梁桂仁府中走去,而梁老狐狸已经吩咐佣人火速回家把地窖值钱的食物搬走,能搬多少是多少,另外三只老狐狸笑而不语。
温七娘也跟着周夫人后面随行至梁府,梁府并不像温七娘脑中所想,是一座人民币外观的土豪宅邸,而更像一个充满学术气息的学院,江南人士附庸风雅,果不其然,府中亭台水榭,假山碧塘,随处可见竹子随风摇曳,世俗间的一切喧嚣、浮华仿佛都拒绝在围墙之外。
一名身着月牙白长袍的男子突然出现在这幅画中,高挺的鼻子,薄薄的嘴唇,剑一般的眉毛斜斜飞入鬓角落下的几缕乌发中,五官完美的惊人,手中拿着一卷古籍,闻声向这边看来。
梁桂仁热情的迎了上去:“林神医,这位是温大人。”
“草民林白见过温大人。”林白上前作了个揖,并无要下跪之意。
温祁冉见林白一脸淡漠神情,不仅不怒,反而有种惺惺相惜之感,他平生最憎恶趋炎附势口蜜腹剑者,反而像林白这样不卑不亢的人他打心底里喜欢,他也并非拘泥于形式之人,要不是现在有要紧事,他倒是要跟这位林神医讨教一番。
神医?温七娘心中一喜,这当真是老天助她,这个神医不就是最好的托么!
林白感受到一束炽热的目光,转头一看,一个小娘子正目不转睛的看着他,双目灼灼,光天化日之下,盯着一个男子这样看,这小娘子当真没有丝毫羞耻?
当林白想用眼神警示她收敛一点时,却发现温七娘虽然看着他,却仿佛看着一个物体一样,目光直接从他身上穿了过去,心中不知在想些什么,根本视他如空气一般,林白的脸上阵阵发热,原来是自己自作多情,但还从来没有小娘子视他若空气的,他并不引以为傲,只是一时难以接受被当做空气的事实。
温七娘收回目光,跟着周夫人后面一起向地窖走去,脑中思索着下一步要如何走,丝毫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