筋鼓出来了,李树的眼珠子也开始鼓出来了。父子俩开始交替着骂厂长和书记,他妈的每一个好东西!
李树说:“这个厂早晚要完蛋,求人不如求己。”
老李头说:“从哪里跌倒从哪里爬起来。”
李树说:“此处不留爷,自有留爷处。”
老李头说:“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
李树第一次感受到父亲作为一个老男人对儿子那种博大深沉的爱。
老李头感受到自己的儿子历经困顿之后的那种坚毅,儿子真长大了。
一家人在再次碰壁之后,真正地把心拢到了一起。
还是在一个凌晨,李树走出了自家的院门。凌晨的街道异常安静,只有几个扫马路的清洁工人要么在不停地挥动着笤帚,要么就是推着笨拙的垃圾车。县城里的唯一的一家商店——城关大楼的墙体上挂着无数个涂过五颜六色的白炽灯泡,发出奇异的光亮,点缀着凌晨的街道。几家买早点的摊子已经出来了,穿着白大褂的师傅们肩膀上还搭着一条白色的毛巾进进出出,蒸笼四周释放出层层的热气穿插在凌晨清新的空气中。
李树张口吮吸着无处不在的空气,真甜!原来连空气都是门口的好。
门口好东西还有很多,可在这个时间段里,这些好东西不属于自己,他所要做的可能就是把他拿回来。
李树成了最早的外出务工者,后来他对别人说,咱是在这个小县城里下海最早的一个。
其实,他倒真是这个小县城里发财较早的一个人。
他坐在县城的候车室里,看着空荡荡的座位和稀稀落落的几十个分列在不同窗口的人,他不知道自己应该走向那个窗口,每个窗口都有一个连眨眼皮都觉得吃力的女售票员,就找不到一个和颜悦色的。他漫无目标地在候车室里从东走到西,然后从西走到东,注视着外面的车辆一趟趟地出发。直到只剩下没有几辆汽车的时候,他意识到自己必须要走了,他选择了南方,听说人们都想到哪儿去,好像徐柱在温州在上班,自己就去吧,这样至少还有个熟人啊!
他在温州下车了。
他得知徐柱的消息是在出来之后.母亲拿出了一沓信给他,那俩人都还有良心,两个大学生被誉为天之骄子,分配的很好。高升在大学里教书,小学老师变成了大学教授,一个到了政府,做一个什么区里的计划委员会的主任,李树也不知道计划委员会是干什么的,估计和计划生育有关系,他甚至觉得很好笑,好好一个男的怎么能干计划生育呢?不过地方不错,温州怎么说也是一个大城市啊!
徐柱热情接待了他,请他好好地吃了一顿,这是他从小到大吃过的最好的一餐饭,喝的酒也是最好的。徐柱一口一个“哥”把他感动的只有一个劲地喝酒,而徐柱则是陪着他喝。
这小子酒量见长了,开始和自己不相上下了,自己想像以前一样替他喝,现在连机会都没有了。
看来搞计划生育也不错,徐柱吃饭时还介绍了一个什么办公室主任,就是专门帮他俩倒酒点菜最后付账的。三杯酒下肚之后,李树开始质疑徐柱,徐柱肚子都没有笑破:“谁在搞计划生育,计划委员会是一个非常重要的部门,涉及的事务很多,跟计划生育一点关系都没有。”
边上那个小主任连忙附和:“我们徐主任权大得没边,在我们这地方,咳嗽一声,整个县城都得晃一晃”,换来徐柱批评的眼神,小主任也就不敢再说了。李树微微一笑:“徐柱啊,你小子以前就是喊破嗓子,那帮农村的小孩都不会理你的。还是大人比小孩懂事啊!”
徐柱却说:“还是当一个老师单纯一点,现在成天就是这个事那个事,每天上班,头皮子都发麻。你现在还在教书吗?”
徐柱不知道后来发生的一切,也不知道李树到这儿来的真正意图,他以为李树就是来看看他的,他这是在尽地主之谊。李树瞅了一下忙前忙后的办公室主任,欲言又止,支吾过去了,小主任也极其察言观色,看着这俩人吃的喝的也不差多少了,就找个理由先回去了。临走不忘招呼一句:“徐主任,有事就招呼我。”
李树终于有机会把事情的来龙去脉和徐柱一五一十地倒了出来,徐柱惊得半天张不开嘴。这是一个改革开放的年代,万事万物都欣欣向荣,人人都在向好的方向在奔,日子也越过越好,你怎么弄成这个样子啊?李树说:“鬼知道,我算倒了血霉!”
徐柱说:“哥啊,其实在年轻时犯点这方面的事情也能理解,事情出了,咱们就坦然面对。没有过不去的火焰山”。说完,夹了一支烟,动作很熟练,也很优雅。从徐柱慢条斯理的语言中,李树分明看到了一个饱经风霜,历经世事的长者,甚至,李树还从中听到了一丝不信任和冷漠。、
徐柱是一个做官的,做官的说得话叫做官腔。在以前当老师的时候,李树会这样对学生解释,显然,这样的解释很片面,很不准确,可此刻,李树还是想到了这样的解释。
两人没有就下一步该怎么办的问题继续展开讨论,李树甚至都为自己来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