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时候,他才五岁,有的东西,即使领悟了,也表达不出来,只能用自己的小胳臂抱住她颤抖的躯体,稚嫩的嗓音尽可能地坚定,“在熙儿心里,娘亲永远都是最美丽的,一点儿也不脏。熙儿长大后会保护娘亲的,娘亲不要难过。”
那时候,柳如云总是抱着他又哭又笑。
“既然不想见,不见也是当然,如今也不必再见!”柳玉熙对顾庸开口,语气很冷淡。
顾庸不喜欢他这个养子,柳如云还在的时候,柳玉熙就察觉了。不过,那个时候,他只是尽量不和他单独相处,不得已的时候,才会在娘亲面前,演一场天伦之乐。但是,顾庸的手抚摸着他的头,夸他乖巧聪明的时候,他没有感到一丝温暖,甚至听出一种遗憾。因为,尽管顾庸自己有两个儿子,无论是比柳玉熙大的那个,还是比柳玉熙小的那个,都算不上聪明。
每次,顾庸检查功课,都是先检查他自己的儿子,有时候,柳玉熙的,干脆就不看了,尽管他完成的很好。顾庸每次都骂他那两个儿子不争气,但在柳如云看不见的地方,顾庸别说夸柳玉熙,就连骂,也懒得骂。关心你,才会责骂你,顾庸对柳玉熙的漠视,正如对待一个陌生人。事实上,柳玉熙虽然年纪小,也多少有些明白自己的不同,寄人篱下,让他做什么事情都分外努力,争取做到最好,免得被人捉了把柄,所以,顾庸就算想骂,也找不到理由。
柳玉熙对于顾庸的这种态度,由开始的失落,渐渐习惯,到后来,他自己也从心里漠视。但他,却从来没有在柳如云面前表现出来,他变得和顾庸一样,在柳如云面前,和身后,扮演着两种角色。不同的是,顾庸在柳如云面前,维护他伪君子的形象。柳玉熙则是不想让柳如云知道,她委曲求全为他支撑起的幸福家庭,只是一个假象,他不想破灭她的幻想。
一个年仅八岁的孩子也许不明白这么做的具体理由,但是,他隐约知道,捅破了这层窗户纸,他可怜的娘亲一定会崩溃的。
她之所以这么努力地活着,是为了她唯一的儿子,所以,只要他好好地,她就会继续坚持下去,乃至于好好地活下去,哪怕,只是表面。
顾庸听了这话,却显得有些难过,“如今你长大了,为父也老了,父子之间,用得着如仇人一般么!这次科考,为父并未担任考官,也不知道你中了三甲,放榜之时,看见你的名字,我还当是巧合。直到金銮殿上,见你金殿唱名,我才知道你还活着。半个月了,每天我上朝都能看见你,你却与我视同陌路,为父心里不知道有多难过。为父一直在等你来找我,说你这两年的去向,可你,却迟迟不见动静,父子同朝为官,举朝上下,竟无人知道我们的关系。你当真,不认我这个父亲了?”
柳玉熙抬眸,直视顾庸,冷声道:“你错了,我姓柳,不姓顾,我们根本就没有血缘关系,你不是我父亲,也从来没有把我当儿子。娘亲已经死了,我们之间,也没必要做戏了。十年前,我欠你的,娘亲已经还了,用命还了!后十年,一直是张伯赚钱养我,我只借了你顾府一个荒废院落。若你真要计较,我回头就给你算清楚,这笔钱,我一个籽儿也不会少你的。”
柳玉熙这番话着实说的有点儿重了,潜台词,就是算清一切,互不相干了!
闻言,顾庸有些不可置信,“你当真这么绝情?”
自己的两个儿子不争气,就想自己有心,烂泥又如何扶得上墙呢?如今,柳玉熙中了榜眼,也在都察院做事,若是能为他所用,可以发挥大作用。他后来还仔细去查了一下,此次科考的主考官说,若非他滴了一滴墨迹,状元本该点他的。这便证明,柳玉熙确有奇才。
乃至于柳玉熙后面听话,他也会将他当做继承人来培养。毕竟,这个孩子真的很聪明,从小的时候,就特别聪明,不仅读书,为人也很谨慎,且隐忍,是个做大事的。虽然那时候他掩饰的很好,但是,一个八岁的孩子,心机再怎么深沉,也逃不过他这只老狐狸的眼睛。这孩子,分明有些怕自己,或者有成见。不过,当时他也没往心里去,毕竟,是自己先对他不好。孩子的心灵,总是很敏感的,只要柳如云不发现,顾庸根本不在意。
时至今日,顾庸发现他是根好苗子,倒是有些后悔,当初没对他好一点儿。如此,柳玉熙如今也会对顾家死心塌地,对于延续他们顾家的兴盛,是很有帮助的!
柳玉熙身上唯一的缺点就是,他心里还有一份正气。这大抵是所有通过科考,不靠裙带关系上来的青年仕子的通病,总想与清官为伍,与贪官划清界限,至少拒绝同流合污。这种正气,总有一天会害了他。
在他看来,一味地与浊流抗衡,是最低等的为官之道,虽然历代也出贤臣,能出头的毕竟是少,低位的,都不知道死哪儿去了!明哲保身,是中等的为官之道,只有像谭家那样的大家族才能在皇城站稳脚跟,自成阵营。左右逢源,才是上等的为官之道,官官相护,即使一日山陵崩,也是不够狠,不够绝,乃至于做的不干净。
可是现在,他居然不认他了,多少让他觉得有些可惜,失去了一个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