旅行的目的已经达到,并且超额完成目标任务,所以,当高烈从兜里掏出两张机票在她面前晃啊晃的时候,巩雪只是扫了一眼,便语气坦然地问:“几点的航班?”
“还有两小时登机。”高烈收好机票,看了看表,回答说。
时间不早了,他们必须要启程赶赴机场。
穿过小径,顺着郁郁葱葱的绿化带,他们回到医院的门诊楼前。虽然过了看病的高峰期,可前来看病的人依旧是络绎不绝。
从幽静的世外桃源一下子过渡到热闹喧哗的凡尘俗世,两人都有种恍惚的错觉,好像刚刚发生过的一幕幕情景,都是从美丽的梦境里幻化出来的。。。。
不过,这个念头也只是闪过一瞬,便立刻被他们否决了。因为,在彼此的眼中,他们都看到了宛如新生般的自己。。
一切都还是老样子,可一切,又有了那么多的不同。
就像手心相牵时带来的巨大的幸福感,是以往任何一个时刻,都无法达到的愉悦。。
一群穿着医生制服的人夹杂在看病的人群中从他们的身边走过,他们大声谈论着某个病人手术的情况,可能结果不大好,有个医生遗憾地说,早一点送来就好了。
另外一个医生却说,如果有钱谁不想早点来,这就是穷老百姓的悲哀,好不容易凑齐了手术费用,却还是没能救过来,钱也白瞎了。
巩雪听到这里,下意识地转头向后面的住院大楼望去。。。
老兵就住在那幢白色的大楼里。刚才探望的时候,老兵刻意回避了病情,整个探视过程,老兵始终面带笑容的和她聊关于德宏,关于养育他的山寨,关于军人的话题,他的开朗,他的健谈,他发自肺腑的感激,无一不在向她证明,他现在生活得很好,以后也要为了爱他的人们好好的活下去。。。。
可真实情况呢?
其实,巩雪探视之前先去见了给老兵做肾移植手术的专家。专家说,老兵的手术虽然很成功,但是肾移植术后病人的存活时间却是因人而异,依照老兵的身体状况,大约最长也就是五年,五年期限到了,如果不进行下一次肾移植,病人很可能就会死亡。
医学方面的知识巩雪懂得不多,可她知道专家并不是在危言耸听,可是五年,五年的时间对于一个把青春和热血都献给祖国边防的伤退老兵来讲,会不会太过残忍了。。
她问专家,老兵知不知道这件事。专家说,已经知道了,就在手术成功以后,老兵因为专家按照秦默他们的要求隐瞒了术后存活时间,还闹了一场。
说是闹,提起来连专家都感到心酸。
老兵痛哭着对秦默他们说,如果早知道花费这么多钱才能活五年,他就不做手术了,把这些钱留给那些牺牲的烈士家属岂不是更有意义。。
巩雪想到这儿,从衣服里面的口袋里掏出一卷破旧的白纸,递给高烈:“这是老兵送给我的,你看看。”
高烈打开一看,愣住了。
这一卷泛黄的白纸,竟是一张张栩栩如生的风景图。
全部都是手绘,有山水也有人物。他看到素描的下方标有从军的字样和军人一看就懂的类似坐标的数字,而后,他还在画上找到了清河镇邮政所的牌匾。
清河?从军?
“老兵叫毕从军,从小就跟着寨子里的老画工学画画,他说,如果不是当兵,他现在说不定已经成了一名最普通的画工。这些,都是他在清河当兵的时候,闲暇时间画着解闷的,他跟我说,清河的景色很美,很原始,只要一休假,他就会钻林子去找一些没有人工开发痕迹的地方,把它们画下留作纪念。喏,这张,阿烈你看,是不是给人一种很特别的感觉。”巩雪把一张折角最多,显得最破旧的画页挑出给高烈看。
画上的风景确实挺特别的。
只有一棵树和一面几乎呈现直角的断崖。枝干虬曲的大树长在悬崖的顶端,歪斜着扎根于石缝之间,显得任性而又孤独。。。
巩雪看到画的第一眼,脑海中就浮现出诗人曾卓的《悬崖边的树》。
不知道是什么奇异的风
将一棵树吹到了那边━━
平原的尽头
临近深谷的悬崖上
它倾听远处森林的喧哗
和深谷中小溪的歌唱
它孤独地站在那里
显得寂寞而又倔强
它的弯曲的身体
留下了风的形状
它似乎即将倾跌进深谷里
却又像是要展翅飞翔┅┅
“它似乎即将倾跌进深谷里,却又像是要展翅飞翔。。”巩雪喃喃念出脑中的诗句。。
“悬崖边的树?曾卓的?”高烈不假思索地接上一句。
巩雪惊讶又佩服地望着他,心想,这人,怎么什么都知道。。。
也有他不知道的吧。
她弹了弹画纸,微笑着问:“那你能看出这幅画还有什么特别的地方吗?”
“考我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