学生上了高二,都认识到恋爱的重要性和紧迫性。因此上了高二,学生像猎人进入深山野林,全身心投入狩猎中去。这容易解释,高一时,大家彼此还不认识,没有恋爱的基础;而上了高三,老师管得严,又要应付高考,没有恋爱的时间。唯有高二,基础坚实,时间充沛,万事俱备,自由恋爱。
文科班算是落伍的,才一半的人捕获猎物,像三班,全班都有了。尽管如此,一班能创今日之辉煌,也是全班四十八位同学共同努力的结果。但在众人中,要数林黎贡献最大。因为每当同学要追女友或男友时,他能提供情诗,因此深受同学们的喜欢。他常自傲道:“此处不留诗,自有留诗处。《新芽》算个鸟,我才不稀罕在那儿发表诗呢!”私下里却暗暗准备几首诗,准备下期投稿。
突然有一天,林黎悲怆地对舒寒文说:“我要转学了!”
“转学?”寒文难以置信,“转到哪儿?为什么?”
林黎目光呆滞,道:“重点中学。我几个叔叔让我转的,惨的是还要我转科,去读理科,这不是要我的命吗?我怎么能去不理呢?这与我的梦想格格不入。况且,我也不想离开这儿,特别是可艾她……”
寒文心里十分不好受,问:“可艾知道你要走吗?”
“她也舍不得我走,但有什么办法呢?叔叔他们要我考大学,什么理工大学!”
“这些人石板,思想僵化了。”寒文愤愤说,“什么时候走?”
“还没最后定,大约这星期。”
林黎真走了,走得那么急。走的时候,寒文去送他。
“你该不会不给我写信吧?”寒文问。
“那当然。”林黎开玩笑说。
“那只好我给你写信喽。”
古人写了许多送别诗,寒文此时身临其境,许多诗句都跳出脑海。“下马饮君酒,问君何所之。君言不得意,归卧南山陲。但去莫复问,白云无尽时。”“朝间游子唱离歌,昨夜微霜初渡河。”“嗟君此别意如何,驻马衔杯问谪居”。寒文有点伤悲地想林黎这么一走,自己在这儿可没有男朋友了。人就是这样,万物都要待到失去时才会感到失不得,可这时,任你再想怎么珍惜也是徒劳,好比胡长清监刑前下贱地向警察求命,下场仍是一样。
半期考结束,舒寒文打算回家,两个多月没回家了,家里发生了什么变化他一点也不知道。
寒文回家的路仿佛是陈白兰的人生之路,坎坷不已,坐在车上,才行一半,五脏门腑都要振出来了,幸亏用手紧紧捂住嘴巴,才得以幸免。开始收车费了。寒文拿出借来的十元钱,给了售票员,她收起便走。寒文忙问:“你怎么……”还没说完,售票员就知道寒文后面要说什么,仿佛寒文肚子里的蛔虫,说:“车费就这么多,没找了。”寒文道:“怎么这么贵?”售票员白了他一眼道:“这是国家规定的,这是公共汽车。”
寒文不服道:“那个老头你怎么才收五块,他和我一处上车的,又都是到同一站。”说罢,用手指坐在前面抽烟的傲慢老头,本以为售票员会没话说,万没料到她不胆有话说,而且每句话饱含了正义的力量:“你不看看镜子你是是谁,而他又是谁。他是我三叔表妹的丈人,和县长是生死之交,懂啵?”老头听了,挺了挺胸,脸上露一个严肃的笑。
四周乘客都敬佩地看着他,恨不能和他交朋友。寒文暗暗吃惊,想权力这东西真是神通广大,无处不有,居然连人民公共汽车上都有了。看着这车一身洁白,想刚上车的时候还说它圣洁呢!苦笑一下,望向窗外。路边仅有的几株草木挥着枯枝,仿佛在庆祝他的失败。
下了车,寒文再走一段路。农民伯伯的水稻早在几个星期前收割完了,剩一些残死的稻穗,几个老人蹒跚着在拾。田边的菜地,小白菜一副营养不良的样子,面黄饥瘦,像长期生活在压迫下的人们。寒文走到自家的菜地,泥土没有翻,一棵菜也没有,他有点儿奇怪,这个时候妈妈应会种许多菜的呀。
家门口,猪窝里的三只猪仔没了,笼了里的鸡鸭也没看见,鸡槽倒在地上,像一具无助的尸体。一地鸡毛被风一吹,疯子似地在空中乱窜。水桶、脸盆被胡乱地丢在地上,像一个个东倒西歪的醉汉。年过不惑的舒其翁神经衰弱似地坐在大门口,“叭嗒叭嗒”地抽着水烟,头发很乱,像现在的社会;胡须病恹恹地挂在嘴唇边;衣服脏兮兮的,像一些官员手中的钱;脸又瘦又黄,没一丝血色,眼里倒是布满了血丝像,像彻夜不归的财徒的模样。寒文吃惊他的鬼样,问:“你怎么啦?”
舒其翁回答提问像老师回答学生的提问——牛头不对马嘴,道:“回来了,进去吧!”
走进屋里,光线骤然变暗,寒文眼睛一时难以适应黑暗,眼前一片黑。只听得满耳的“嗡嗡”声,误以为美国轰炸阿富汗的战机飞到自家来了。适应过了,才看清是满屋的苍蝇在尽情飞舞。桌子上堆满了粘满饭粒的碗,碗里黑压压一片,那是苍蝇。这样的情景寒文在学校食堂和街上的饭店里看多了。寒文有点儿心酸,猜想家里可能发生了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