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基抬眸看了看空空的九龙椅,暗叹一声道:“太祖皇帝,你这一生做的狠绝之事,比起始皇帝来,有过之而无不及。狡兔死,走狗烹,这本是世人皆知的道理。可你终究没有让我真的惨死。
我刘基一生,仕途不顺,怀才不遇,幸而有你赏识。现你既然已逝,一切是是非非都已随风散了。
今日,还皇长孙清白,遵从你临终的遗愿也算报了你的知遇之恩,从此,伯温我隐姓埋名,世上再无刘基此人。”
他走出皇宫,正好夕阳正美。
夜,夜凉如水。
北方的夏天,即便是在夏天,夜晚也会有淡淡的凉意。
风芷园内,红烛摇影,满室温香。
风回雪站在红木案前,悠闲地剪着烛花。
烛火明明灭灭,映得她的眉目清丽、潋滟。
也许,她的内心并没有她现在看起来这样轻松、悠闲。
无论是谁,面对未知的事都会害怕。
未知,本身就是一种恐惧。
风回雪现在的心情,就像砧板上的鱼一样,那种任人宰割的心情。
朱棣会杀了她吗?还是送进大牢?
不会变态到让她充当官妓吧?
她现在真是肠子都悔青了,自己真不应该多嘴的,就让李老头慢慢查去好了,他们朱家的天下乱了,跟她有什么关系,她岂非乐得自在,何必巴巴的把自己的脑袋给别人送上去?
事实教训,闲事还是莫管的好。
风回雪越想越乱,一不小心,竟然烛火烫到了手。
门被推开了,有风吹进来,烛火摇曳,似要灭了一般。
风回雪执起案上的水晶灯罩,将红烛缓缓罩住。
还没转身,一股浓烈的酒气便扑面而来。
朱棣就站在玄关处,扶着门框,远远凝视着她。
他的华服上映着深深浅浅的酒渍,束冠和头发散乱不堪,这个样子,像极了月遗痕。
也许,他们本来就是相同的人,只是从小生活的环境不一样,便成了完全不同世界的人。
风回雪从来没见过他这么狼狈的样子。
朱棣永远都是修饰整洁,风度翩翩,无论任何人,在任何时候瞧见他,他都是那样的风神如玉,带着与生俱来的贵气,仿佛一颗遗世的美玉。
风回雪做梦也想不到朱棣也会喝得这么醉,醉的这么惨,让她觉得心似乎揪起来了。
朱棣满身酒气的走过来,道:“你想不到本王会活着回来吧?”
风回雪淡淡道:“不,我只是想不到你会回来的这么快。”
朱棣冷冷道:“我也想不到,你竟然会帮他们来害我。”
风回雪的语气很平静,道:“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
朱棣嘲讽的笑道:“只是,他们永远也不可能有证据,所以,只能让本王活着回来了。”
风回雪淡淡道:“李御厨当然不会说话了,因为他已经被你杀了。只有死人的嘴是最牢的,任你用什么都撬不开。”
她脸上的表情忽然变得说不出的疲惫和同情。
朱棣邪魅一笑道:“不,他是畏罪自杀。”
“他是不是真的畏罪已经不重要了,重要的是真正毒杀了皇上的人,现在仍然毫发无损的站在这,他们是你的亲人,父亲和侄子,你却想要他们的命。”风回雪转过身去,已不愿再和他说话。
朱棣转过她的身子,抬起醉意浓浓的眸子,看了看风回雪,道:“为什么不开心呢,本王给你讲个故事可好?”
风回雪讥诮道:“想不到王爷不仅会借刀杀人,也会讲故事。”
朱棣不理会她话语中的讽刺,幽潭般的眸子,仿佛被忧伤浸染了一般,缓缓道:“二十年前,皇宫里有一个美丽善良的浣衣女没有惊世的美貌,没有过人的才华,但是,她活的很开心。
虽然,每天都有成堆的衣裳要洗,她依然自足快乐的活着,因为,宫外有等着她的情人,只要年龄一到,她就可以出宫。
只是,这一切都在一个美丽的黄昏结束了。
黄昏,是美丽的。在那个美丽的黄昏,她遇到了一个男子,宫里唯一的男子,所有人都爱慕的男子,那个高高在上的帝王。
他正好在御宴上喝多了,所以不问他是否愿意,便强要了她。
事实上,不管他是不是醉了,天下的一切都是他的,他想要什么便是什么。
她只是一个卑微的宫女,她不能反抗,也不能反抗,只能任那个人将她的希望蹂躏成齑粉。”
说到此处,朱棣忽然停了下来。
有一瞬的恍惚,风回雪似乎看到了朱棣眼眸深处,有什么东西晶莹如珠。
她不禁也伤感起来,感慨道:“后来呢?”